休斯壩戰記-第一幕(一)
休斯壩戰記 - 第一幕(一)
進入沙漠
第四次團 2025/03/02
落錘北部沿海,哨兵城被一層層綠洲環繞,矗立在金色的沙丘與碧藍的海洋之間,與高岩遙相對望。如今的哨兵城不再是往日那座繁華的商貿中心,南方的戰爭已然投下陰霾。碼頭上,曾經滿載香料與珍寶的商船空空如也,讓出位置給高岩援軍的戰船。城中守衛們比以往更多,街上的行人交談時壓低了聲音,眼中帶著不安。軍隊的戰鼓沒有響起,但人們心知肚明,南方的戰火正在燃燒,北方不過是暫時的安寧。
西古爾德、盧西安、伊默斯、拉斐爾四人從傳送門出來。
一踏出傳送門,西古爾德和盧西安立刻左右觀望起來。西古爾德微微用眼神示意盧西安「現在就交給你了」。
傳送門位於哨兵城行政區中央的一片高台區域,周圍建有一座半圓形的石質廣場。不遠處站立著守衛,眼睛審視著從傳送門出來的人們,確保沒有危險分子。
由於戰爭的影響,來往於傳送門的旅者也變少了。
此時整個高台上只有這四個人,守衛看了一眼沒有什麼危險之處,便點點頭讓他們進入了哨兵城。
知道西古爾德不熟,盧西安便自覺帶隊。他理了理衣服,讓身體放鬆,動作自然地走出高台,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出來後,盧西安看了看另外三個人,發現他們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他挑了挑眉。
儘管伊默斯曾經在落錘住過幾年,但他一直都是在小鎮隱居,不常前往大城市。他見西古爾德將事情交給盧西安,又聽盧西安早先說過高岩與落錘來往頻繁,便也乾脆退一步觀察,將主導權交給盧西安。
伊默斯知道自己退到後方是最理智的選擇,也清楚這意味著需要依賴盧西安的判斷。若換做以前他絕不會交付信任給只見過幾次的人,但話又說回來,換做以前他也不會和這些人組隊。伊默斯看了一眼身邊在四處張望的拉斐爾,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這人的樂觀主義污染了。
所幸哨兵城只是第一站,只要自己隨時做好應對的準備,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他想著。
盧西安看到伊默斯的舉動,便知道這三個都在等著自己帶隊。他內心默默嘆了口氣。然後說:「哨兵城是個大城市,交通要道。雖然戰爭讓這裡不像以前繁華,但它底子大,還是會有很多情報和物資的。如果你們還需要什麼,這會是我們進入沙漠之前最後的機會。」
「也許我們可以先打聽一下戰況,以及沙漠的路況。」盧西安說。
西古爾德接話:「是個好主意。」說著他便張望起來,按照習慣看看有沒有可以問路的人。
盧西安看著遠處街道,低聲自語:「酒館和商隊一般都聚集在那片城區……」他剛想抬起手指指路,就被幾個上前搭訕的人打斷了。
就在二人的話音落下時,幾名身穿輕便長袍的男子已經注意到了他們。
這些人站在街角、商鋪門口,或是乾脆在人流較多的廣場附近晃悠。
他們眼神銳利,很快便發現四人是外來的旅人。這幾人便立刻湊上前來,滿臉堆笑,聲音殷勤又不容拒絕。
「客人!剛到哨兵城吧?需要嚮導嗎?我熟悉這片土地,沙漠的路況、城裡的最新消息,我都知道!」
「朋友,想打聽戰況?來我這裡!有最新的情報,從戰區逃出來的人親口講述的!」
「你們不是本地人吧?看看我的商鋪,有最好的水囊、長袍、防沙藥粉,走進沙漠裡沒有這些可活不了幾天!」
盧西安見識過這樣的陣仗,每次來哨兵城都會被當地人這樣「迎接」。
哨兵城除了是一座商業城市,也是一座旅遊城市。在幾年前這裡人山人海,旅人、冒險者、遊客在城中來來往往,城門口擠滿了拉客的人,嚮導、駱駝商、情報販子,一個個熱情得幾乎要把人從馬上拉下來,把他們的口袋掏空。
盧西安注意到,現在的哨兵城顯得寂靜了許多。街道上不再人潮洶湧,商隊的鈴聲不再此起彼伏,露天市場裡的攤位也比往日少了一半。
雖然仍有人在市集中兜售著消息和幫助,但他們臉上的笑容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盧西安扶額,他差點忘了這些「熱情」的推銷商和黃牛。他一隻手扯過西古爾德的袖子,另一隻手猶豫了一下,沒去扯伊默斯和拉斐爾,只是對他們招了招手,然後他扯著西古爾德帶著他們擠開了這群推銷員。
「謝謝,不用。……我們不需要,謝謝。」一邊擠開人群盧西安一邊說。那些推銷員看到盧西安這麼不領情,便知道這是碰上了一個熟門熟路的人了,糾纏了一下就悻悻地放他們走。
拉斐爾一路哼著小調,邊走邊感受著這座城市的氣息。他對這些黃牛的熱情並不反感,甚至覺得挺有趣。
黃牛們見盧西安如此熟門熟路,便想轉移目標去另外的人身上。他們的眼睛移到拉斐爾身上,覺得這人咋咋唬唬的樣子比自己還像個騙子。他們再看看伊默斯那一身黑打扮,明顯猶豫了幾秒,最終悻悻離開了。
盧西安帶著幾人穿過城市,朝南大門走去,南門面朝沙漠的方向,那裡往常會聚集穿行於沙漠的商隊和旅人,如果要打聽路況,最有可能在那附近碰到同路人。就算不是,也可能遇到了解情況的人。
盧西安帶著眾人穿過街道,發現只有零星的商隊停靠在南門附近,貨物比以往少了。大部分商人選擇停留在哨兵城,寧可等待局勢穩定,也不願意冒險進入戰區。
過去,這裡會有大批嚮導和商販圍上來,推銷各種沙漠必需品,如水囊、防沙斗篷、護符、甚至據稱可以避開流沙的神秘藥粉。如今,大部分黃牛都變得謹慎,他們知道南方局勢不穩,不再敢鼓吹「沙漠旅行輕鬆愉快」。
一面告示貼在南門牆上,上面用通用語寫著:「此方向通往休斯壩,目前處於索默控制下,進入戰區者一概自行承擔後果。」
這條告示旁,許多人駐足觀看,互相交頭接耳。
盧西安看到這種凋零的情況也不意外,除非是愛財超過愛命,不然很少人會冒險在這時候穿越沙漠去戰區做生意。盧西安對三位夥伴解釋了一番,說道:「死馬當活馬醫吧,能打聽到一點算是一點。要是能碰到同行的冒險者就更好了,人多總是安全一點。」
西古爾德指指告示:「去看看。」說著便抬腳走過去,展露友好的姿態融入人群,希望能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再搭個話。
儘管南門不再如過去那般熱鬧,仍然有不少人在告示旁停留,他們的衣著、氣質各不相同,卻都帶著某種警惕與沉思。人群中比較惹眼的是一名紅衛人商隊領袖與他的隨從、一對難民打扮的老年夫婦、幾名僱傭兵、還有兩名冒險者打扮的年輕人站在城牆附近低聲交談。
一名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傭兵站在告示前,一邊讀著布告,一邊嗤笑道:
「『自行承擔後果』?所以他們還是在招人,對吧?」
他身後的幾名傭兵互相交換了眼神。「反正錢給夠了就行。」其中一人嘟囔道,嘴裡嚼著一根草。
西古爾德輕快地走過去跟那幾個傭兵搭訕,「嘿,哥們,我聽到你們在說招聘。」說著西古爾德提了提腰帶上的劍,示意自己也是找工作的傭兵。「誰需要人?」
領頭的傭兵轉過身,目光迅速掃過西古爾德腰帶上的劍,嘴角揚起一抹輕佻的笑意。「你耳朵挺靈的,朋友。」他抱著手臂,語氣漫不經心,但眼神裡帶著評估的意味。
他身旁的一名年長一點的傭兵嗤笑了一聲,帶著幾分嘲弄地補充道:「誰需要人?索默需要人,兄弟,他們現在可是出價最高的大主顧。」
西古爾德並不畏懼那審視的目光,他大方地站在那,仿佛自己是個經驗豐富的傭兵,就喜歡追求金錢和刺激。
聽到對方的回答,西古爾德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興味、好奇和貪婪:「真的?索默那麼牛逼也需要招傭兵?」
年輕傭兵頭目眨了眨眼,壓低聲音,帶著些許試探的意味說道:「你要是想賺一筆大錢,去吉蘭看看吧。索默那邊不只是僱傭兵,他們在招各種人……當然,條件是你要願意站在他們那邊。」
他故意拖長了「願意」二字,像是在測試西古爾德的反應。
西古爾德眨眨眼,像在權衡,他慢慢地說:「錢總是好的,誰會跟錢作對是不是。只要他們給得夠多……」西古爾德也壓低聲音, 「畢竟代價可不小,對吧?」
西古爾德繼續道:「他們招人去做什麼?我在刀尖上賺錢也得知道趟的是什麼刀。」
年輕的傭兵頭目咧嘴一笑:「你倒是挺實在的,朋友。」
旁邊年長的傭兵冷哼了一聲,手指敲著刀柄,像是不太高興西古爾德的話。年輕人卻像是沒注意到,仍然用那種半認真半試探的語氣說道:「代價嘛……這就要看你覺得什麼是『夠多』了。」
他朝西古爾德湊近了一點:「聽說,他們不僅給錢,還給身份,甚至……地位。去了吉蘭城的人,如果你表忠心並且死心塌地跟他們混,索默甚至會迎接你去夏暮島,那叫什麼來著?名譽高精靈?」他邊說邊笑,似乎自己也有點不相信。
年長的僱傭兵啐了一口:「說得輕巧,去的人不少,回來的不多。反正我是不會去給那些高精靈賣命。」
西古爾德目光在這兩個傭兵中間轉了一下,知道他們之中存在分歧,便也不那麼賣力演貪婪傭兵的角色了。得到了需要的情報,西古爾德適時退出,輕笑一聲道:「還去夏暮島呢,這聽起來好得太過分了,可不像真的。我可得留個心眼。總之謝啦,我再找找其他的工作機會吧,誒,時運不好,可沒那麼多給我挑的。」
年輕傭兵首領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眼神里透出一絲無趣,似乎真的以為西古爾德會加入他們,見西古爾德離開便懶得多費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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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爾慢悠悠地靠近那對站在告示旁的難民夫婦,語氣輕快卻不失禮貌。「剛才聽你們說話,似乎是從南邊逃出來的?」
男人抬起頭,目光戒備地看著拉斐爾,顯然對陌生人的搭話感到不安。但他的妻子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防備。
「是的,我們從吉蘭逃出來……不止我們,還有我的兄弟一家。」女人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她看上去已經歷了不少苦難,但眼神中仍帶著一絲希望。
拉斐爾點點頭。「你們的兄弟一家……現在怎麼樣了?」
男人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他抿了抿嘴唇,過了幾秒才低聲道:「我們在途中失散了。」
他的妻子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當時吉蘭已經亂了,城裡到處都是索默的巡邏隊,我們帶著孩子們偷偷從西門溜出來,本來是想繞過他們的封鎖……但沒想到逃難的人太多,混亂之中,我們和我兄弟一家走散了。」
她的手無意識地揉著自己的衣角,聲音越說越低:
「他們應該也成功逃出來了……只是,我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拉斐爾敏銳地察覺到,她說「應該」的時候,語氣裡帶著一絲勉強。他沒有急著追問,而是順著話頭問道:「你們知道他們可能去了哪裡嗎?」
男人嘆了口氣,低聲道:
「我兄弟說過,萬一出了事,他們會往北邊走……可能去了貝圖尼,也可能藏在某個商隊裡。但我們在這裡等了好幾天,仍然沒有他們的消息。」
女人的手指緊緊握在一起,眼裡閃過一絲不安。
「他們有個小兒子,才六歲。」她的聲音微微發顫,「我們最擔心的就是他……如果他們真的被困在南方……我們不知道……」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所有人都能聽出她的恐懼。
拉斐爾沉默了一瞬,帶著溫和的安慰意味。「他們如果是往北走的,那說不定只是被耽擱了。你們不妨先休息一下,說不定很快就會聽到他們的消息。」
女人勉強笑了笑,但男人只是低著頭,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混亂,又像是在思考是否該相信陌生人的話。
「如果……如果你們在路上碰到他們,或者聽到任何消息……」男人終於開口,語氣裡帶著某種執著。「請告訴他們,我們還在這裡。」
女人點點頭,補充道:「告訴他們,我們每天都在南門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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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默斯選擇混在人群中偷聽消息,得到以下情報:
「商隊的常規路線已經不安全了,聽說沙漠深處有失蹤的旅人。」
「如果你們真要去,帶夠水,再帶上一把可靠的刀。」
「有人說,夜晚的沙漠比過去更冷,風裡有奇怪的聲音……」
盧西安注意到那名紅衛商人,便過去搭話,憑藉著對落錘貿易的熟悉,沒多久那商人就跟盧西安抱怨起來吉蘭城嚴格的出入境檢查,他說如今吉蘭的所有出入口都被重重把守,不僅進去難,出來更難,他的一些商貿夥伴進去了好久都沒見出來,如今他非常猶豫是否還要去吉蘭做生意。
四人結束探聽,重新聚在一起交換信息。這時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朝他們走來。為首的是一名諾德戰士,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名布萊頓法師,她有些謹慎地打量著四人。他們便是之前在城牆附近竊竊私語的兩名冒險者。
「看樣子,你們也是在打聽吉蘭的情況?」
諾德戰士說道,有些大大咧咧。
西古爾德和盧西安轉身,迅速地打量起對方。
諾德戰士身材高挑、穿著中甲。他步伐穩健,目光直接,腰間的寬刃大劍隨著他走路微微晃動。他語調輕鬆,顯然不是那種充滿戒備的人。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名布萊頓女性,身穿灰藍色的旅行長袍,手指上戴著幾枚符文戒指。她的眼神銳利,但沒有咄咄逼人,而是帶著一絲謹慎的評估。
西古爾德接話,「你們也是?」
諾德戰士笑著回答:「是啊,我們也正要去吉蘭。」
「我是哈爾維特·斯通維爾(Halveth Stoneveil),」諾德戰士自我介紹,朝女法師那邊努努嘴。「這位是艾蕾特·瑪瑟琳(Elethe Marcelline)。」
盧西安觀察發現:
哈爾維特的裝備比普通傭兵更加精良。他的皮甲上有戰鬥留下的痕跡,但保養得很好,不像是隨便找來的護甲,顯然經過多次戰鬥。
艾蕾特的衣服上有一些細小的灰色印記,像是長時間旅行留下的塵土,但在袖口處,依然能看到一處非常乾淨的符文刺繡。
二人胸口都別著冒險者公會的標誌,哈爾維特的標誌是金屬制的,而艾蕾特的標誌是木製的,顯然前者比後者等級高。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其他的身份象徵物。
盧西安發現這不是普通的裝飾,而是一種施加了魔法效果的防護符文。符文在受到攻擊時會激活,形成一層極薄的魔力屏障,能夠抵擋一次強力法術或物理攻擊。
從它仍然閃著一絲銀光來看,可以發現符文尚未被觸發過,不論這名法師是什麼來歷,她這件法袍價值不菲。
伊默斯也觀察到了如上事情,他雖然看不懂符文本身,但是也能觀察出袍子很值錢。此外他觀察著二人的互動,看得出戰士更為年長,處處護著女法師,但二人不像是戀人關係。
從二人對話來看,伊默斯不認為他們在說謊或者別有心思。
盧西安和西古爾德朝對方點點頭,也報了自己名字,當然,姓氏是假的。
「西古爾德·橡木盾。(Sigurd Oakshield)」
「盧西安·德維爾。(Lucian Dewell)」
伊默斯意料到二人會用假名,但是這個名字選擇還是讓他微微挑眉,不知是不是二人當場想的。他也點點頭報了姓名。
艾蕾特點點頭,目光移到拉斐爾身上,皺了皺眉。「我是不是在哪見過……」
拉斐爾就在等這個問題,他故意誇張地鞠了一躬:「吟遊詩人拉斐爾,隨時效勞。」
西古爾德和盧西安適時地也掏出自己的金屬制公會徽章戴上。
哈爾維特瞪大眼睛:「我聽說過你!家妹一直是你的粉絲!」
(進行一番慣例的粉絲見面會)
「既然你們也在找消息,那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行動。阿里克沙漠的路不好走,最好找到嚮導。」哈爾維特說到,看向艾蕾特。「我們有這麼多人的話,應該可以勸得動……?」
「人多總是好的,安全為上。」盧西安贊同道。西古爾德附和。
艾蕾特的目光快速地掠過西古爾德和拉斐爾,又掃了伊默斯和盧西安一眼,像是在衡量這群人是否值得合作。
艾蕾特緩緩點頭:「或許吧。」但她的語氣里沒有多少確信。
見到眾人的不解,她解釋:「我認識一名紅衛嚮導,但是她不太願意帶我們穿過沙漠,說是人太少了不安全。」
「但現在如果我們有六個人,哈米爾應該不會拒絕了吧。」哈爾維特說。
幾人說好了之後決定一起去找這名嚮導。
紅衛女人站在幾人面前,手臂交疊在胸口。她大約四十歲,皮膚黝黑,皺著眉,目光掃過面前的一行人,臉上的神情帶著幾分猶豫。「你們這些人……真是鐵了心要去吉蘭?」
(一番拉扯勸說)
哈米爾嘆了口氣,低頭踢了踢地上的沙粒,像是在思考什麼,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行吧,既然你們執意要去,那我就帶你們走一趟……但先說清楚,這一路可不會像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阿里克沙漠可不是好對付的地方,特別是在現在。」她伸手指向遠方的沙丘,語氣緩慢,「沙塵暴、暴曬、低溫、走錯一步就會渴死的地方……你們最好準備充分,否則半路上我可不會背著你們走。」
嘴上抱怨著,但她顯然已經同意了,只是不願讓自己顯得像是太過投入。
「我們將在後天凌晨出發,在正午前找到歇腳的地方。」她撇了一眼幾人。「你們做好在晚上趕路的準備,白天在沙漠裡行走,可是會死人的。」
「好了,廢話少說,既然決定了,就去備貨。」哈米爾踢了踢哈爾維特,轉身就朝城裡走去。「水、乾糧、防沙的斗篷、夜裡的保暖毯,還有解毒藥——至少帶夠五天的量。」
(一番買買買)
市場裡聚集了各種旅人和商隊,儘管相比往日冷清了許多,仍然有一些攤販在販賣沙漠生存必需品。
聽到嚮導的話,大家心裡盤算著,看來穿越沙漠至少需要五天。
所有的物資採購完成,水囊、風沙斗篷、解毒藥粉一應俱全,嚮導確認每個人都準備妥當後,便催促眾人休息,「接下來的幾天,你們可不會有這麼舒適的床板了。」
次日凌晨約四點的時候,夜幕仍然籠罩著沙漠,星空清冷。沙丘在月光下呈現出柔和的起伏,南門的守衛對這樣夜間出發的隊伍已司空見慣,只是象徵性地掃了一眼物資,揮手示意放行。
「時間剛剛好,太陽升起來之前,至少能趕完第一段路。」 嚮導低聲道,一邊用目光快速掃過所有人。
「最後確認一下——沒人後悔吧?」 哈爾維特半開玩笑地問,目光在眾人之間掃視,語氣輕鬆。他的劍穩穩地掛在腰間,背上背著一個裝滿物資的大包,顯然已經為旅途做好了準備。
艾蕾特沒有回答,只是拉緊斗篷的兜帽,調整了一下袖口的符文刺繡,確認魔法防護仍然穩定。
哈米爾懶洋洋地扯了扯披風,打了個哈欠:「好,那就走吧。」
眾人看著面前的茫茫沙漠和頭頂的無限夜空,攏了攏面紗和罩袍。這一去,就是真的踏上未知了。
拉斐爾晃晃悠悠地走在隊伍後面,手裡拎著剛買的水囊。他的斗篷披得松松垮垮,帽子勉強搭在頭上,似乎根本不打算認真穿戴。
他用手指彈了彈水囊,「嘖」了一聲,像是剛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事情:「你們有沒有發現,這裡的水比別處要重一點?」他晃了晃水囊,湊近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加了點沙子,落錘風味。」
伊默斯沒有回應拉斐爾的話,靜靜地調整著自己的裝備。他熟練地檢查水囊的系扣,又輕輕拉了一下斗篷的兜帽,用紗巾蓋住大部分臉龐。
見沒人接話,拉斐爾也不在意,隨手把水囊掛在腰間,拉了拉斗篷,終於像個正經人一樣穿好了遮擋風沙的裝備。
夜色下,隊伍穿過城門,踏入阿里克沙漠。
遭遇沙蟲
第五次團 2024/3/5
沙漠的夜晚仍帶著昨夜殘留的涼意,沙粒在腳下柔軟而冰冷,隨著步伐緩緩下沉。
嚮導走在最前方,披著一件灰色風沙斗篷,她沒有多言,只是偶爾停下腳步,微微側耳傾聽風聲,確認方向後才繼續前進。沙漠裡沒有固定的道路,只有那些熟悉地勢的人,才能分辨出哪些沙丘是死路,哪些地勢適合行軍。
拉斐爾懶洋洋地把水囊丟到背後,甩了幾下,看起來是把這趟旅程當成隨性的遠足。
西古爾德全神貫注、睜大眼睛張望四周的景色,行走在夜色的無邊沙漠對他來說說全新的體驗,非常新奇。
即使對於盧西安,這種體驗也不常有,此時他也在默默地感受沙漠的奇妙夜晚。
再一次來到沙漠,伊默斯不由得想起數年前的經歷,那時他剛剛離開兄弟會來到落錘避難,現在再回頭看去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他吸了口氣,沙漠乾燥的風灌入鼻腔,不似黑木的沼澤氣候。他略略感到慶幸,這樣的生活遠比以前要好得多。
另外兩名冒險者步伐很穩,似乎不是第一次穿過沙漠。
盧西安一邊走一邊試圖分辨沙丘上的任何痕跡,他知道即使是沙漠也並非完全無生命。
沙漠的風塵掩蓋了動物們的蹤跡,看過去似乎只有他們自己的腳印。
夜色漸漸褪去,東方的天際泛起了一抹淺淡的橙光,日出前的沙漠仍然帶著一絲夜晚殘存的涼意,但空氣已經開始變得乾燥。隊伍行走的步伐逐漸放慢,風沙不再只是輕柔地滑過腳下,而是隱隱透著灼熱感。
在嚮導的帶領下隊伍又前進了一段路程,隨著太陽逐漸高升,四周的空氣變得更加燥熱,人們很快開始流汗。
接近十點的時候,嚮導在一處低矮的沙丘後停下,目光掃過周圍地勢,確認這裡足夠遮擋風勢,既不會讓烈日直射,也不容易被遠方的動物或者強盜發現。
「停下,在這裡紮營。」她低聲說,開始準備帳篷。
哈爾維特順勢放下背後的水囊,拍了拍肩膀,拉低斗篷,活動了一下肩頸:「呼……差不多該休息了。」
艾蕾特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懸掛在半空中的烈日,再走下去,地表就會變得無法忍受。她捲起袖子,將幾根木樁從背包中倒進沙里,揮舞魔杖,木樁隨著魔法的波動自動立穩,形成帳篷的支撐結構。
西古爾德聽從嚮導的指示,內心吸收著這次沙漠之旅的經驗——避開日頭,在夜晚行動,跟別的地方相反。
盧西安走過去抬手示意艾蕾特停下,說道:「我來吧。不用那麼辛苦。」說著盧西安拿出法杖和材料開始施展儀式,空氣開始扭曲,慢慢呈現出幻彩一般的空氣泡泡。盧西安抖了抖手,將氣泡的顏色改成沙丘色。十分鐘後,一個魔法氣泡形成的小屋就這麼佇立在了沙漠裡。
「魔法小屋,請。」盧西安優雅地笑了笑,說道,邀請大家進去。
哈爾維特一臉慶幸,他感激地看著盧西安。「哇,邀請了你們真是太好了。」
嚮導沒有客氣,直接走進了屋子。「算你們有眼力見。」
艾蕾特在盧西安施展儀式時就收起了帳篷的木樁,現在有些驚奇地觀察著氣泡小屋,忍不住開始和盧西安探討這是什麼魔法。
西古爾德一邊開心著有盧西安這個夥伴真好,可以舒舒服服躲避沙漠烈焰,一邊又稍微有點可惜沒能體驗原汁原味的沙漠露宿。心裡想著,嘴上就說了出來:「我還想著能體驗一下沙漠露營呢。」
伊默斯走進屋子,聽他這麼說,不由回了句:「沙漠中心紮營可能遠沒有你想的那麼有趣。」
小屋內溫度適宜空氣涼爽,頓時消除了不少外頭的炎熱。
時間推移,太陽攀上頭頂,小屋外的世界已然變成了炙熱的煉獄。
空氣中的溫度瘋狂上升,熱浪滾滾地扭曲著遠方的沙丘,原本平滑的地平線變得模糊而晃動,像是一片無形的火焰在沙漠上燃燒。
但是小屋內部仍然非常舒適,大家開始準備睡袋進行休息,方便晚間趕路。
西古爾德在涼爽的小屋內看著外面扭曲的空氣熱浪,伴隨著盧西安的手勢,小屋內光線漸暗,慢慢地,變得宛如夜晚。「睡覺吧。」他說。
大家輪流守夜(日),小屋外面很安靜,偶爾有沙漠的狐狸從遠處路過。
休息完畢後隊伍成員陸續醒來,小屋內的光線柔和,遠離烈日的灼燒,而帳篷外的沙地正經歷著一天中最後的酷熱餘波。
外面太陽開始西落,在嚮導的指導下大家吃吃喝喝準備上路。離開小屋的瞬間,熱浪如同實體般撲面而來,宛如一個還未冷卻的熔爐。地表被太陽炙烤了一整天,此刻帶著滾燙的餘溫,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腳下的沙子透出的燥熱。
沙漠的夜晚是另一個極端,烈日一落,溫度便急劇下降。熱浪徹底消失,風變得冰冷鋒利,透過斗篷的縫隙直刺入骨。
氣溫幾乎下降至十一月末的天際北部(0度)。
「聖靈在上,」西古爾德裹了裹斗篷,「這晝夜溫差像是從晨風的火山直接到了天際的山頂。」
等大家凍得快走不動路時,嚮導又指揮大家露營,在盧西安的幫助下隊伍度過了安靜的幾個小時,在凌晨四點時繼續進發。
隊伍緩慢前行,沙丘間偶爾能聽見微弱的沙沙聲。一隻沙狐悄無聲息地趴伏在一處低洼處,尾巴緊緊地蜷在身體旁,耳朵微微抖動,警惕地觀察著路過的隊伍。
隨著太陽升起,再一次地,溫度迅速上升。隊伍中的每個人都能感覺到衣物上的寒意在快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漸浮上的灼熱。
烈日炙烤著沙海,金色的光芒映照在起伏的沙丘之上,空氣中蕩漾著扭曲的熱浪。正午臨近,隊伍習慣了此刻的酷熱與疲憊,開始尋找合適的紮營地點。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停下腳步時,遠處的沙丘後方浮現出一座高聳的石山般的構造物。它的存在太過突兀,與周圍的起伏沙丘格格不入。當他們靠近後,隊伍很快發現這並非自然地貌,而是一座龐大的人工遺蹟。
巨大的石塊層疊如山,門前矗立著兩排殘破的石柱,雖然經歷了風沙侵蝕,但仍能看出昔日的雄偉。在遺蹟的山腳處,一道旋轉石階從沙土中露出,蜿蜒向上,直通更高處的入口。
站在遺蹟前,伊默斯的目光在這些石柱與沙漠交匯的地方停留片刻,某些模糊的記憶在他腦海中浮現。
阿里克沙漠曾經不是一片荒漠,而是一座繁盛的綠洲。這個傳說他曾聽聞過許多版本,但關於這片綠洲為何成為如今的無垠沙海,卻眾說紛紜。
其中一個流言尤其古老而神秘——據說,這片土地曾屬於一位跋扈的國王,他為了達成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施展了某種可怕的魔法,最終使這片綠洲化作了如今的荒漠。
在他沉思之際,盧西安輕輕舉起法杖,口中吟誦起簡短的咒語,檢測附近的魔法。很快,他察覺到了異常:石階底部的一塊區域被某種防護魔法覆蓋,隱匿於層層沙塵之下,像是被刻意隱藏的東西。
盧西安垂下法杖,回頭看向眾人,語氣帶著些許警惕:「這裡有魔法封印,我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他毫不猶豫地建議眾人離開,選擇在遠離遺蹟的地方紮營。
「行吧,撤退。」哈爾維特率先點頭,他並不想在熾熱的沙漠裡浪費時間對著一堆破石頭髮呆。艾蕾特看了遺蹟一眼,沉默地點頭,嚮導更是二話不說,轉身就要帶路。
只有拉斐爾仍舊站在原地,目光盯著石階,眼裡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等等,你們就不想看看上面到底是什麼?」他揚了揚眉,掩不住興奮,「這可是一座被埋在沙漠裡的遺蹟啊,不是隨處可見的破廟。」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他,臉上寫滿了「你是不是瘋了」的表情。
伊默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露出一種極其無奈但又不意外的表情,嚮導則冷冷地盯著他,眼裡寫著「隨便你,死了別怪我」。
哈爾維特攤手:「你要真想上去,那祝你好運,我們不會陪你瘋。」
拉斐爾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笑道:「那不如這樣,我一個人去,你們在不遠處等著我輝煌的歸來。」
隊伍最後決定在遺蹟120英尺之外的沙地上紮營,確保可以遠程觀察拉斐爾的情況,同時也不會輕易被捲入未知的魔法影響。
盧西安再一次施展魔法小屋,將隊伍包裹在一層安全的魔法庇護所中。小屋內空氣涼爽,和沙漠可怕的炎熱形成鮮明對比。
伊默斯坐在小屋裡,目光落在遠方的遺蹟方向。陽光下,拉斐爾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石階之上,隊伍在沉睡,他是第一個守夜的人。
拉斐爾蹲在台階底部,撥開掩埋著防護魔法的沙子,指尖在那些被歲月風化的粘土塊上方懸停片刻,沒有貿然碰觸。這些東西看上去像是某種封印的一部分,但他對魔法結構不甚精通,決定不去打草驚蛇。
他聳聳肩,收回手,抬頭望了一眼蜿蜒而上的石階,輕快地邁步向上。
樓梯盤旋而上,隨著高度攀升,風聲在狹窄的台階間低吟迴蕩。他一路踩著磨損的石階,來到了盡頭——一座嵌入山體的洞口。
洞穴的內部同樣是人造結構,但歲月的侵蝕使它變得殘破不堪,坍塌的石塊與沙塵混雜在一起,填滿了小半個空間。拉斐爾站在入口,沒急著進去,而是隨意地往洞外望去。
沙漠的風景在他腳下展開,遼闊無垠,黃沙在陽光下翻滾著粼粼的光芒。他懶洋洋地眯起眼,欣賞著這片荒涼而壯麗的景色,嘴角掛著一抹輕鬆的笑意。
然後,他看到了西邊的地平線——一片不屬於沙漠本色的陰影在翻滾。
最初,它只是遠方的一抹異樣色塊,和沙丘的陰影混雜在一起,但很快,他注意到它的形態並非靜止,而是在緩緩擴散、翻滾,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攪動天地之間的沙海。
「……好像不太對勁。」他眯起眼睛,仔細確認了一下。風暴?還是……別的什麼?
他想了想,低聲念出一串咒語,向伊默斯發送信息:「喂喂喂,伊默斯,聽得到嗎?我跑到山頂上了,這邊風景超好,你們應該來看看的。順便一說,我在看到沙塵一樣的東西朝我們過——」
他的話戛然而止。五十字的限制,他的信息硬生生被砍斷。
坐在魔法小屋裡的伊默斯聽到拉斐爾那毫無緊迫感的信息,眉毛微微一動。「……他到底在說什麼?」
伊默斯心裡有點無語,但還是迅速做出了回應:「知道了,我會告訴其他人。你一個人小心點,不要亂動東西。」
話音落下,他站起身,視線掃向四周的沙漠,目光停在西方的地平線。果然,他在遠方的天空看到了一團濃密的沙塵正在迅速逼近。它移動得比普通風暴更快,裹挾著細微的黃色塵霧,像是一堵即將吞沒天地的巨牆。
他立即回頭,迅速拍了拍大家肩膀,語氣冷靜直接:「起來,出事了。」
哈爾維特睜開眼,眉頭微皺,習慣性地握住劍柄:「什麼?」
「西邊。」伊默斯側了側頭,指向遠方,「拉斐爾剛剛發消息,說那裡有不明的沙塵在朝我們逼近。」
嚮導的臉色在看到那片翻滾的沙塵時瞬間變了。原本被烈日曬得黝黑的肌膚此刻竟顯得有些蒼白,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像是要說什麼,但風聲壓住了她的呼吸。
然後,她猛地回頭,幾乎是用嘶啞的嗓音喊道:「快跑!去石山附近!立刻!」
伊默斯的眉頭微微一皺:「那到底是什麼?」
嚮導猛地咬住牙關,呼吸急促,像是根本不想去描述它。她嘴唇微微翕動,仿佛在腦海中尋找合適的表達方式,最終卻只是低聲道:「泰姆瑞爾語裡……沒有對應的詞語,那是神話里的生物——是沙漠的掠食者——」
眾人面面相覷,嚮導的目光閃過一絲無力和恐懼,她知道說了也不會有人真正理解。她喘了一口氣,眼神劇烈搖擺了一瞬,最後一咬牙:「我會把它引開!別管我!」
說著,她突然拔腿朝南方狂奔,黃沙在她身後翻騰。隊伍別無選擇,只能往石頭山的方向狂奔。
與此同時,站在山頂的拉斐爾眯著眼看著遠方那片詭異翻滾的沙塵,心裡還在琢磨這東西到底是自然現象,還是某種……不太妙的東西。
接著他看到不遠處的魔法小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夥伴們朝他的方向狂奔。同時他發現山腳下的那塊被防護魔法覆蓋的粘土區域,正在發生變化——原本死寂的表面突然浮現出一縷淡淡的紅霧,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滲透出地表。
霧氣很淡,像是一抹溢出的血色水汽,但僅僅過了幾秒,那抹紅霧便開始迅速膨脹、翻滾,凝聚,像是被看不見的力量驅動著聚集成型。然後,它們變成了兩個「人」。
拉斐爾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眼前的景象讓他頓時警覺起來。
那兩道身影站立在山的陰影里,軀體被血色霧氣繚繞,形狀扭曲,像是某種不完全凝固的存在。他們的輪廓像人,但無法看清五官,血霧在他們身上流淌、散逸,仿佛他們的肉身並非實體,而是一團由血與影組成的幽魂。
他們徘徊在山影的邊界,仿佛被某種規則束縛,無法踏入陽光下的沙地。
拉斐爾眨了眨眼,臉上的微笑逐漸收斂了一些。「……哎呀。」他嘟囔。「這就有點不妙了。」
伊默斯的腳步沒有停頓,他迅速衝到山腳附近,目光鎖定那兩個被血霧繚繞的身影,觀察著這些不屬於生者的存在。
他們行動得像是人類,步伐流暢,沒有殭屍般的遲緩與機械,但他們的身軀卻透著一種不屬於現世的空洞感,仿佛只是依附著某種殘存的執念,被囚禁在這片沙漠遺蹟之中。這些東西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不死的鬼魂。它們徘徊在這片禁錮它們的廢墟,直到某種未知的力量將它們喚醒。
其中一個鬼魂靜靜地站在陰影里,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以空洞的目光盯著他們,仿佛仍未完全甦醒。
而另一個,猛然抬頭,血霧在它的身軀上劇烈翻滾。它的身形忽然變得模糊,然後以極不自然的方式向上攀爬,像是被無形的手拉扯著貼上了岩壁,直奔拉斐爾所在的山頂。
盧西安站在半路上,斗篷被狂風卷得向後翻飛,金色的瞳孔倒映著攀爬鬼魂的模糊身影。
他沒有猶豫,手腕翻轉間,法杖已經指向了那抹血霧纏繞的鬼影。法術咒語在空氣中低吟,他的杖尖凝聚出一團熾熱的火光,隨著他的揮動,一支火焰箭瞬間撕裂空氣,直射向岩壁上的鬼魂。
砰!火焰在鬼魂的身上炸裂,血霧劇烈翻滾了一瞬,仿佛受到了火焰的灼燒,然而它的形態卻並未因此完全崩散,只是在岩壁上頓了一下,像是在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攻擊。
盧西安微微挑眉:「有用。」
但他沒有時間多做判斷,腳下的沙地開始震動。
站在山頂的拉斐爾一眼看到鬼魂朝自己飛速攀爬,火焰箭的餘光在他眼前閃爍。那個被血霧纏繞的影子仿佛一隻扭曲的人形蜘蛛,肢體以不合常理的角度貼附著岩壁,向他逼近。
拉斐爾吸了口氣,腳下迅速後撤。「行吧,看來站在這上面不是個好主意。」
他縱身躍下山道,沿著原本的旋轉石階急速跑下。與此同時,山下的眾人也在加快腳步。
西方的地平線上,沙塵形成了一道高聳的屏障,以超越自然的速度奔襲而來。
轟隆隆——!震耳欲聾的聲音迴蕩在空氣之中,原本就鬆散的沙地開始不穩定地起伏,每踏出一步,都能感受到腳下的細沙正在鬆動,像是要將他們吞噬。
這不是普通的沙暴。沙塵並不是被風捲動的,而像是某種自主移動的東西,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吞沒沿途的一切!
整個隊伍艱難地邁步前行,但這片大地已經變得搖晃不定,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地底蠢動。
哈爾維特低聲咒罵了一句,咬牙穩住步伐。「別停下!」
但就在此時,西古爾德的腳步猛然一滑,艾蕾特也被震動影響身形失衡。兩人幾乎是同時摔倒在沙地上,滾燙的沙粒瞬間覆蓋了他們的衣擺,眼前的世界被撲面而來的塵霧遮蔽。
另一邊,伊默斯的腳步穩穩踏上山腳的石地,沒有一絲猶豫地向鬼魂逼近。血霧籠罩的鬼影在陰影中微微顫動,它們本能地感知到了生者的靠近。伊默斯的手指搭上武器的握柄,準備出擊。
與此同時,拉斐爾的身影在旋轉石階上迅速掠過,他順著石階飛快地向下撤離。
沙丘在晃動,黃沙翻滾如同即將爆發的潮水。哈爾維特的目光迅速掃向倒地的艾蕾特,她的斗篷半陷進沙地,眉頭緊皺,正試圖穩住自己。
「站起來,走!」哈爾維特低吼著,伸手一把將艾蕾特拉起。她沒有猶豫,直接順著哈爾維特的力道站穩,抬頭望了一眼已經快要吞沒沙地的沙暴,不再遲疑,立刻跟上了隊伍的腳步。
不遠處,西古爾德的身影還半跪在沙地里,風暴將他壓得動彈不得,沙礫刮過他的盔甲,幾乎將他的視線徹底吞噬。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盧西安站在他身旁,面色冷靜,斗篷在風暴中劇烈翻飛,手中的法杖閃爍起幽藍色的魔力波動,一道光影裂縫瞬間在兩人腳下張開!
下一瞬,兩人的身影瞬間從沙地消失,在山頂洞穴的入口處再次現身。
西古爾德的腳步尚未穩住,他眨了眨眼,剛才仍舊處於沙塵景象已然化作了山洞前的陰影。
盧西安甩了甩手腕,笑了一下:「這比讓你自己爬上來要省時得多,不是嗎?」
轟隆!那片迅速逼近的「沙暴」驟然潛入地底。哈爾維特的腳步猛然一滯,他還未完全脫離——
沙地炸裂,黑紅交錯的巨影從沙塵中爆發而出——一隻巨大的沙蟲,從地底撕裂了大地,以恐怖的速度從深淵之中竄出!
它的皮膚是如黑曜石般的深色,纏繞著血紅色的生物脈絡,龐大的身軀扭曲著。張開的巨口裡,密布著無數倒刺般的牙齒,牙縫間流淌著半透明的酸液,空氣中立刻瀰漫起令人作嘔的腐蝕氣息。
哈爾維特回頭的瞬間,瞳孔猛然收縮。
沙蟲的速度快得不合常理,它從地底猛然彈出,幾乎沒有絲毫停滯,張開巨口,瞬間將哈爾維特吞沒其中!
「哈爾維特——!」艾蕾特驚叫出聲,但已經來不及了。
哈爾維特的身影在沙蟲的喉嚨中消失,嘶啞的低吼還未完全脫口,他的身體已經被酸液包裹。下一瞬,他的身軀開始溶解,皮甲與血肉被那恐怖的酸液腐蝕得幾乎化作一灘膿水,只剩下沙蟲口腔內殘留的武器碎片。
沙蟲的頭顱微微揚起,咀嚼了幾下,發出可怖的咕噥聲,隨後緩緩落回地面,血紅色的脈絡在它的體表鼓動,仿佛它的饑渴才剛剛被滿足了一點。
另一邊,伊默斯的武器朝著鬼魂精準劈去。鬼魂在攻擊落下的瞬間扭曲了一下,血色霧氣被斬開了一道口子,但它的形體迅速蠕動,仿佛能從傷口中復原。
艾蕾特在驚恐與悲痛中奔跑著衝上石階。當她來到山體階梯上時,伊默斯的身影擋在她身前,隔開了她與那些不死的鬼魂。
鬼魂沒有發出聲音,血色的霧氣翻滾著,如影隨形地漂浮在山體陰影之間。
伊默斯沒有回頭,他只是沉聲道:「繼續往上走。」
與此同時,盧西安與西古爾德站在山頂洞穴的入口處。
盧西安思量了一下,便走進了洞穴深處。洞穴內部比外界涼爽許多,地面是光滑的石磚,牆壁上布滿了古老的刻痕,曾經的浮雕如今被歲月侵蝕,顯得模糊不清。空氣中瀰漫著沉悶的灰塵氣息,帶著某種被封存已久的歷史感。
等盧西安進去之後,西古爾德十分默契地橫身站在洞口處,守護著入口。他抽出長劍抓在手中,警惕地凝視正順著岩壁向山頂洞口爬來的兩個幽靈,隨時準備著一旦對方接近就攻擊它們,保護裡面的盧西安。洞外的狂風呼嘯,遠方那隻吞噬哈爾維特的沙蟲翻滾朝石山沖了過來。
洞穴內,盧西安的視線在洞穴的角落間掃視,很快,他的目光停在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一隻石頭匣子靜靜地躺在那裡,表面刻滿了複雜的古咒語。
盧西安眯起眼,伸出手指在刻文上滑過。作為法師,他立刻認出了這些符文的作用——它們是保護咒語,用來確保匣子內部的東西不會因時間流逝而損壞。
他輕輕撥開封印咒語,小心翼翼地打開石匣。內部保存得完好無損,裡面靜靜地躺著兩張捲軸。
拉斐爾從石階一路跑下,腳步輕盈,但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從遠處那隻巨大的沙蟲身上移開。
這東西……比他見過的任何生物都要龐大、可怕。它的皮膚在陽光下反射著黑曜石般的光澤,血紅色的脈絡鼓動著。它是沙漠的掠食者,是流傳在傳說中的恐怖存在。
拉斐爾眼神興奮。「這可是個好故事啊。」
就在沙蟲龐大的身軀翻滾著朝他們逼近的剎那,拉斐爾舉起手,用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溫和語調,低聲念出了魅惑魔法。魔法的光暈瞬間籠罩了沙蟲的意識。
它的巨口張開,原本狂暴翻騰的姿態驟然緩了一下,龐大的身軀緩緩停下,血紅色的脈絡在它的體表收縮,原本狂躁的怒意在它的沉重呼吸間漸漸消散。它停止了攻擊。
「嘿,朋友。」拉斐爾開心地和對方打招呼,隨即發現沙蟲並無法理解自己。
伊默斯瞥了一眼拉斐爾,目光複雜無奈、有些嫌棄。在他與鬼魂交戰的間隙,拉斐爾在那裡跟沙蟲施法,試圖和這東西交流,而它居然真的不再攻擊了。
這本該是個值得鬆一口氣的局面,但伊默斯覺得這場景荒謬得有些過頭。
「……算了。」至少現在,他們不用同時面對沙蟲和鬼魂,而他可以專注於戰鬥,解決這些亡靈。
拉斐爾想了半天,忽然幾乎像是頭頂亮起燈泡,他直接跳下石階,對沙蟲施展了巧舌術。
魔法的波動擴散出去落在龐然大物的身上,為它帶來了一種陌生而詭異的能力——理解語言。
拉斐爾咧嘴一笑,又跟它打了個招呼:「朋友你好啊。」
然而,語言對於沙蟲來說是一種……非常陌生的體驗。
它的血紅脈絡微微鼓動,身體僵直了片刻,似乎在努力理解發生了什麼。它從未「聽懂」過語言,它的思維從未被語言這種概念所擾亂,它的世界只有震動、獵物、捕食、沙海中的回音。
然而現在,某種奇怪的「意義」在它的意識中流淌,它聽見了「話」,但無法習慣這種存在。它不適應,於是乾脆在沙地里猛地打了個滾。
轟!!沙漠像海浪一樣被它的動作掀起,巨大的震動瞬間蔓延整個地面,狂風捲起大片沙塵,石塊從山體上崩落,沙丘劇烈顫動。
西古爾德和艾蕾特腳步不穩,毫無防備地被突如其來的震動逼得向後踉蹌,下一刻,頭頂的岩壁猛然鬆動!
「小心——!」
碎石塌落而下,西古爾德抬手下意識地想擋,但幾塊沉重的岩石還是狠狠砸中了他的肩膀,砸得他半跪在地;艾蕾特則被另一塊飛落的石頭擦過手臂,鮮血迅速滲透袖口。
兩人都被衝擊得後退幾步,而罪魁禍首——那隻龐大的沙蟲,仍在地面上翻滾,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帶來了怎樣的災難。
它停下後,微微抬起頭,顫動了一下身軀,似乎終於適應了一點……
然後,它試探性地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怪異的鳴響,像是在回應拉斐爾。
拉斐爾摸了摸下巴,笑得更開心了。「好吧,這個反應倒是挺可愛。」
洞穴的石壁偶爾發出微弱的顫響,西古爾德握緊武器,站在洞口,雙腿穩穩地扎在地上,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鬼魂。它們的血霧身軀在沙暴的映襯下更顯扭曲。他揮舞著長劍,劍光在空中閃爍,幾下幹掉了其中一隻鬼魂。
在他身後的洞穴深處,盧西安的目光落在那兩張古老的捲軸上,指尖在布料和羊皮紙上滑過,解讀著其中的信息。
第一張是華麗的羊皮紙,上面書寫著一段禱詞,字跡纖細優雅,帶著一種儀式性的莊重感:
至高無上的國王啊,您的尊名仍被銘記,您的偉業未被遺忘。眾生深知您的輝煌,故不必再踏入凡塵,以神跡震撼世人。
盧西安的瞳孔微微一縮,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不只是某種普通的歷史文本,而更像是一道封印的警告。他翻開第二張較厚的捲軸,布料的觸感略顯粗糙,上面的文字不像禱詞那般晦澀難解,語句清晰明了,甚至有點……正式?
行途匆匆的旅人,為護你免受地底邪祟之侵,我願賜你片刻庇護,讓此宅為你遮蔽黑暗,一日一夜無憂無懼。
然此恩典僅此一次,翌日晨曦破曉,你當踏上歸途,因吾之咒語,不會再度生效。
若願承此饋贈,需以言為誓,朗聲應允。
危機當頭,盧西安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抬頭說道:「我同意。」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洞穴微微一震,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被重新激活。
站在洞口的西古爾德忽然察覺到那些在攻擊他的鬼魂猛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鬼魂們猝不及防地後退,血霧身軀在空氣中扭曲掙扎,卻無法再靠近一步。它們開始焦躁地低鳴,徘徊在洞口之外,像是受到了某種約束,而這約束顯然強大到讓它們無法掙脫。
西古爾德用力眨了眨眼,目光落回洞穴里,「盧西安,你做了什麼?」
盧西安輕輕拍了拍捲軸的布料:「我只是……接受了某位『仁慈房主』的饋贈。」
西古爾德看向那些被屏障彈開的鬼魂,眉頭皺了起來。鬼魂們的行為、它們的攻擊方式,以及現在無法進入的狀態——這讓他本能地想起了某些生物:吸血鬼。
一股微妙的不適湧上心頭,但他沒時間去深思,外面依舊混亂,伊默斯還在戰鬥,艾蕾特與拉斐爾仍在外頭,而沙蟲……依舊在那裡盤踞。
他立刻挺直身體,大聲喊道:「伊默斯、艾蕾特、拉斐爾,快進來避險!」
他特意喊出了三人的名字,沒有說『大家快進來』,就是為了避免不小心讓鬼魂鑽了空子。
伊默斯聞言沒有停留,迅速向上奔跑,艾蕾特緊隨其後。
與此同時,山腳下,拉斐爾正面對著沙蟲。它龐大的身軀靜靜盤踞在沙地上,仿佛在觀察面前這個渺小的人類。它沒有攻擊,但那巨大的眼瞳透著異樣的好奇,似乎不明白這個比自己小了無數倍的生物為什麼在對自己說話。
拉斐爾語氣愉快,仿佛只是與某個友好的旅人交談:「朋友,你如此雄偉壯觀,能不能容許我騎在你背上,載我去山頂?」
沙蟲數個眼瞳挨個收縮了一下。片刻後,它緩緩彎下身軀,幾乎貼到地面。拉斐爾輕快地跳上沙蟲背部,巨大的生命在他腳下震顫,他必須很小心地穩住身體,否則將會從沙蟲身上摔下去。
但他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沙蟲並沒有往山洞門口移動,而是徑直朝著山頂延伸。他愣了一下。「哦,是我沒講清楚。」拉斐爾友好地說道。「我是說,你能不能繞過這石山,載我到另一邊洞口去?」
沙蟲思考了一瞬,然後不情願地開始移動。
鬼魂們的身影徘徊在山體陰影之間,隨著太陽的緩慢移動,影子也在變換,限制了它們的行動範圍。
伊默斯迅速判斷了情況,他沒有停下腳步,帶著艾蕾特直衝洞穴入口。
就在他們即將到達時,一道猩紅的血霧猛然襲來,鬼魂的手臂從陰影中探出,直接掠過艾蕾特的肩膀。
艾蕾特悶哼一聲,腳步一頓,整個人毫無防備地摔倒在地,她的斗篷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符文的微光迅速閃爍了一下,隨即黯淡下來。
伊默斯回頭,眉頭緊皺,還沒等他行動,西古爾德已經從洞口沖了出來,手中的武器猛然揮出,重重砸向鬼魂!
其中一隻鬼魂在他的攻擊下劇烈扭曲,翻滾著後退。
同時,沙蟲正在按照拉斐爾的指令快速移動,龐大的身軀在沙漠中游移。它的動作很激烈,好幾次差點把拉斐爾摔下去,詩人十分幸運地在沙蟲背上穩住了身體。沙蟲繞過山體,巨大的尾部劃開地表,帶起漫天飛沙。整個山體都在微微震顫,一部分結構開始鬆動,巨大的落石從山體頂端滾落而下。
「呃……」拉斐爾看著下方越來越混亂的狀況,眨了眨眼,「這個動靜……好像有點大?」
洞穴里,幾塊沉重的岩石猛然墜落,砸在地面上,塵土瀰漫,西古爾德和盧西安左躲右閃,仍然被石塊擦傷。
盧西安眯起眼,抬手拍了拍肩膀上落下的沙子,眼神有些危險,語氣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拉斐爾……」
其他人也紛紛朝洞口外投去無語的目光,整個山體的動盪完全掀起了混亂,而罪魁禍首還站在沙蟲背上,滿臉無辜地看著他們。
在鬼魂的襲擊下,艾蕾特癱倒在地,她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鬼魂在陰影里翻滾,猩紅色的霧氣蠕動著,像是在渴望更多生命力。
伊默斯沒有猶豫,手中的刀光一閃。那隻鬼魂本就被西古爾德擊傷,在他的攻擊下劇烈抽搐了一瞬,隨後徹底崩散。但在消散的剎那,猩紅的霧氣如利爪般撕裂了伊默斯的肩膀。
他沒管傷口,一把揪住艾蕾特的衣領,將她拽了起來,直接拖進洞穴。
身後的鬼魂們剛想追擊,卻被洞口那層透明的屏障無情地彈了出去。它們低鳴著在洞外徘徊,焦躁地翻滾,卻怎麼也無法進入洞穴。他們暫時安全了。
西古爾德單膝跪著,手掌覆蓋在艾蕾特的傷口上,低聲吟誦著治療法術。聖光從他掌心灑落,溫暖的光輝試圖修復她的傷勢,但他的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不對。」
他抬起頭,目光嚴肅地掃過眾人。「她的傷不僅僅是外傷……她的生命力也被抽走了。」西古爾德的手微微握緊。「這種感覺……像是吸血鬼的詛咒。」
盧西安靠在洞穴一側,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法杖,顯然在思索解決辦法。
伊默斯則是一言不發地翻開了自己的背包,動作冷靜而迅速,然後掏出了一口鍋。所有人都看著他,眼神從沉重的憂慮變成了純粹的困惑。伊默斯沒理會他們的目光,直接把鍋倒扣在艾蕾特的腦袋上。
西古爾德:「……?」
盧西安:「……」
伊默斯語氣平靜,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避免落石。」他抬頭掃了一眼還在晃動的洞穴結構,補充道:「免得被砸到更嚴重。」
艾蕾特沒有力氣反駁,鍋子穩穩地扣在她頭上。雖然看上去很荒謬,但在目前的情況下,沒人能反駁它的實用性。
轟隆!又一波震動過後,崩落的石塊滾落至山腳,揚起一層淡淡的塵霧。在鍋子的幫助下,這次艾蕾特沒有受傷。
拉斐爾從沙蟲頭頂輕巧地一躍,落在洞穴門前,腳步輕盈,落地的瞬間還順勢旋了一下,帶著一如既往的誇張做派。
沙蟲龐大的身影停駐在他身後。拉斐爾對它鞠了一躬,語氣溫和隨意,就像是送別一個老朋友:「我英勇無畏的友人啊,感激你今日慷慨相助。烈日恐將灼傷你那流光溢彩的鱗甲。歸去吧,歸於無垠沙海,舞動於金色浪濤之間吧!」
沙蟲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理解話語的意思,最終發出一聲低沉的震顫,緩緩轉身,龐然的身軀再度沒入金色的沙海,隨著它遠去,沙漠的震動漸漸平息。
沙蟲遠去,鬼魂也沉入了地底。空氣終於平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氣,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終於迎來了喘息的機會。
拉斐爾拖著步子走進洞穴,找了個角落坐下,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開始寫寫畫畫,記錄今天發生的一切。他的手指在羊皮紙上滑動,偶爾抬頭回憶某個片段,然後在「傳奇詩人拉斐爾騎乘沙漠掠食者」這行標題下添上了幾筆毫無依據的誇張修辭。
西古爾德靠在牆邊,低頭檢查著自己的傷勢。盧西安坐在一旁,思考著剛剛的捲軸以及這片遺蹟的真正用途,並且開始抄寫第一張捲軸上的祈禱詩句,以便日後研究。
艾蕾特靠在洞穴的一角,身上的虛弱感依舊未散,但她仍然保持著警惕,不願在完全確定安全之前放鬆。
另一邊,伊默斯準備生火做飯。他熟練地翻找著自己的包,掏出了菜刀案板。問題是,鍋子還在艾蕾特頭上。
艾蕾特立刻捂住鍋沿,顯然還在擔心落石的危險:「……不。」
伊默斯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沉默了一秒,然後直接伸手去拿。艾蕾特按住不放,但她的力氣顯然還不足以和伊默斯對抗。最終,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認命地把鍋摘下來,遞給他。
「……我真的不知道我這一天是怎麼過的。」她喃喃道。
伊默斯默默接過鍋,放在火上,開始準備晚餐。
一片安靜之中,篝火微微燃燒,照亮了洞穴的牆壁,帶來了一點難得的溫暖和現實感。
進入吉蘭
第六次團 3/13/2025
夜幕降臨,蒼茫的沙海在銀色月光下閃爍著冷峻的光輝。遠處的沙丘連綿起伏,偶爾有風吹過,帶起一絲乾燥而刺骨的寒意。
晚上八點左右,隊伍整裝待發,準備向吉蘭出發。然而,情況並不樂觀——嚮導離奇失蹤,甚至沒有留下地圖,僅有的一點行進方向似乎被遺忘在了黃沙之中。更糟糕的是,原本攜帶一些額外食物的哈爾維特在不久前被沙蟲吞噬,只留下一地凌亂的痕跡,成為這片殘酷荒原上的又一個無名亡魂。
拉斐爾彈撥一下魯特琴,隨著魔力的波動,一隻貓頭鷹(Find Familiar - Owl)憑空凝聚,振翅飛向高空。他本想讓它去尋找補給,但很快發現它找到的食物只是適合它自己——小型的沙漠蜥蜴、夜行的昆蟲,甚至一隻躲在石縫裡的沙鼠,而非他們急需的補給品。
盧西安仰頭望向夜空,很快在夜幕中鎖定了南方的方向,而一旁的西古爾德同樣找到了北極星的方位。儘管兩人皆有天文知識,但盧西安更加熟練,他將星空的信息與記憶中的地圖比對,精準地推算出了前往吉蘭的大致路線。
「往這邊。」盧西安手指向東方略偏南的位置,確定地說。
拉斐爾輕拍了一下身旁的貓頭鷹,示意它升至高空,展開翅膀在頭頂盤旋。
沙漠的夜晚異常寒冷,但幸運的是,隊伍在夜間並未遭遇任何危險。第二天清晨,太陽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輝灑落在無盡的沙丘上,炙熱的溫度開始從地平線瀰漫開來。
隊伍整理行裝準備繼續前進時,艾蕾特忽然微微蹙眉,輕輕按著額頭,臉色蒼白。她的腳步稍顯遲緩,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伊默斯注意到了這一點,隨即看向西古爾德,詢問:「你能檢查一下她嗎?」
艾蕾特聽見聲音,緩緩抬起頭,聲音有些虛弱:「我們到了嗎?」
西古爾德打量著她,眼中浮現出些許擔憂:「再支撐一會,你感覺如何?你看起來不太對勁。」
艾蕾特搖了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還好,能繼續走……只是有點累。」
西古爾德皺起眉頭,再次開口:「我能檢查一下你嗎?你真的不太對勁,我有些擔心。」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那就太好不過了。」
西古爾德俯身檢查了一番,然而他的醫療判斷並不樂觀(醫藥檢定 3)——最終得出的結論只是:「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多喝水,有用。」
不放心之下,他施展了Detect Poison and Disease,一道淡淡的神聖能量瀰漫在空氣中,輕柔地掃過艾蕾特的身體。他仔細感知著魔法反饋,很快發現——艾蕾特既沒有中毒,也沒有生病,但她的狀態依然虛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負擔壓迫著。這不是普通的疲憊,而是生命力的流失。
與此同時,伊默斯掃視周圍的環境,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片沙漠並非毫無威脅。他站在略高的沙丘上,遠遠望向西方,瞳孔微微收縮。在地平線的盡頭,他看到了一團模糊的煙塵,似乎是某種風暴正在醞釀,又或者,有某些不明生物在遠處活動。
他走回隊伍,簡潔地匯報:「西邊遠處有風塵或雲,也可能是其他東西。」
經過短暫的討論,隊伍決定暫時停下,在原地休息,等待艾蕾特的情況好轉,同時觀察遠方那片異樣的塵埃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意識到艾蕾特的狀態需要靜養後,盧西安迅速行動拿出魔法書,施展了兩層魔法,外面是魔鄧肯私人密室,在密室空間內又施展了一個李歐蒙小屋。兩層屏障嵌套,宛如沙中堡壘。
隊伍周圍浮現出一片透明的屏障,宛如一層無形的護壁,將他們與外界徹底隔絕。這道屏障不僅提供庇護,還徹底切斷了外界對他們的任何探查。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穿透它進入其中,哪怕是最精妙的預言法術,也無法窺探屏障內的情形。外面的風沙依舊翻湧,但他們的營地卻如同沉靜的孤島,安然無恙地立足於荒漠之中。
眾人輪流守夜,謹慎地觀察四周。白日裡,沙漠熾熱得仿佛連空氣都在扭曲,熱浪滾滾,令人難以忍受。
伊默斯站在營地邊緣,目光掃向遠方。他昨晚注意到的那道模糊的塵影——那片或許是風暴、或許是某種生物群體的風塵跡象——此刻已經徹底消失了,仿佛被風吞噬在沙海之中。他眯起眼睛,在自己的記錄本上仔細標記下昨晚它消失的方向,以便接下來可能用得上。
與此同時,艾蕾特在八小時的睡眠後終於精神好了些,臉色也恢復了一些血色。儘管如此,伊默斯在她醒來後重新檢查了一下,發現她依然有輕微的腦震盪——如果繼續脫水,她的狀態可能會迅速惡化。
盧西安腦子裡冒出一個有些法師式瘋狂的想法。他語氣淡淡地說:「我有個想法,可能有些瘋狂。我可以施展冰風暴(Ice Storm),製造大量的冰,我們可以熔化它獲得更多的水。這個是高級法術,一般來說我不想把法術位花在這種地方,不過……」說著盧西安瞥了一眼艾蕾特,道,「不過如果大家都覺得救人一命勝過一個高級法術位,我是不介意。」
西古爾德搖頭,顯然不贊同:「確實是個瘋狂的點子,還是先別那麼極端吧。我們還能承受得起分點水給她。這樣吧,從現在開始我們嚴格控制每人水量,然後我們每個人分一些水給艾蕾特,這樣一來我們自己不會減少太多,而她也能得到四人份的額外水量。」
隊伍很快達成共識,每人分出一些水,讓艾蕾特可以穩定補充水分,避免情況進一步惡化。
等到太陽再次落入地平線,夜晚的寒意降臨,眾人整裝出發,再次踏上旅程。
在盧西安的指引下,他們始終保持正確的方向,謹慎地避開危險地帶。伊默斯的記錄也在旅程中提供了重要參考,他們能夠大致判斷哪些區域可能隱藏著風暴或者其他潛伏的危險。
這一夜平安無事。
在行進途中,伊默斯再次掃視遠方的地平線,他昨夜記下的方向,此刻再度浮現異樣——那片模糊的風塵跡象不再只是塵埃,而是一叢煙霧。
他觀察一陣,確認方位後對眾人說道:「西南方向,有煙。」
大家順著他的指引望去,那抹灰濛濛的痕跡逐漸隱匿在黑暗中。
「如果要過去調查,至少要花半天時間。」伊默斯補充道。隊伍最終決定優先前進,向吉蘭進發。
在夜幕的掩護下,他們繼續踏步前行,而那抹西南方向的煙霧則在時間的推移中逐漸稀薄、消散,直至日落時分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煙霧的消散引起了眾人的警惕——它並非自然火災,否則不會這麼迅速熄滅。這意味著那裡曾有人駐紮,而火源可能是某種人為現象。
拉斐爾揮了揮手,指示他的貓頭鷹。「去看看吧。」
貓頭鷹展開翅膀,悄無聲息地沖向夜空。
那是一片被半掩埋的營地,沙丘在夜色下如同吞噬著一切的潮水,將部分帳篷和木箱隱沒在流沙之中。曾經燃燒的篝火早已熄滅,唯一明顯的痕跡是一輛焦黑的貨車,顯然曾燃燒過,但現在已化作冷卻的殘骸。
更讓人不安的是——營地內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至少在過去兩天內,都沒有活人出現。但遠處那縷煙霧卻表明,這裡曾有人駐紮,甚至可能有人在最近短暫停留。
貓頭鷹帶著信息回歸,拉斐爾眨了眨眼,向眾人報告了偵查的結果。
營地或許埋藏著線索,但時間緊迫。如果繼續前進,按照盧西安的規劃,乾糧剛好能撐到吉蘭,前提是他們的路線足夠精準,否則中途可能不得不冒險尋找食物。
然而,如果現在轉向營地,不僅要花費六小時才能抵達,還必須在那裡紮營過夜,接著再回到原來的路線,這樣一來,他們將付出更多時間,錯過最佳行進窗口。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直到西古爾德率先打破了僵局。
「即使我們能抵達吉蘭,拖著疲憊的身體去面對索默的人也不理想。比起盲目前進,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他的聲音沉穩,帶著經驗者的冷靜分析。
伊默斯也點點頭:「不過,既然要改變方向,不如直接轉向海岸線,這樣能確保我們沿著海邊行進,至少能找到水源,減少乾糧的消耗。」
最終,隊伍在短暫的討論後達成共識——他們決定前往營地,弄清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夜色之下,隊伍終於抵達了那片神秘的營地。這裡看上去比拉斐爾通過貓頭鷹偵查時的景象更加破敗。帳篷殘破,帆布被風撕扯得只剩下殘片,所有的物資幾乎都被黃沙掩埋,厚度至少有一英尺(約30厘米)。沙丘緩緩吞噬著曾經的庇護所,仿佛時間本身在悄無聲息地抹去這片營地曾經的痕跡。
西古爾德走上前,撥開些許沙子,粗略掃視了一圈。(偵察檢定大失敗)
「沒什麼問題。」他語氣自信地總結道,甚至還點了點頭,仿佛給這片戰亂後遺棄的廢墟蓋上了「完全安全」的戳。
伊默斯站在一旁,目光微微一沉,懷疑地瞥了西古爾德一眼,心想這聖騎士是不是眼瞎?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自己走上前,仔細檢查營地的痕跡。
他很快察覺到——這裡並不是簡單的廢棄,而是經歷過戰鬥。帳篷的撕裂痕跡不完全是風沙造成的,而是某種外力破壞的結果。地上有散亂的木桶和箱子,一些破損的布匹被血跡染紅,顯然曾有人在這裡受傷。然而,奇怪的是,這裡沒有屍體,甚至連拖拽痕跡都很少,仿佛所有人都在某個時刻突然消失了。
「這地方不對勁。」伊默斯站起身,沉聲說道,「有人襲擊過這裡,但沒有留下屍體。」
西古爾德聳了聳肩,看起來對自己的判斷依舊信心十足:「所以一切沒事,對吧?」
盧西安皺了皺眉,走向營地的一角,試圖尋找任何能夠揭示這群人身份的文件、帳本或商隊記錄,然而經過一番翻找,他失望地發現,這裡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書面信息,可能是隨身物品在戰鬥後被帶走了。
物資搜刮
在短暫的討論後,眾人決定翻找一下營地,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物資。
—— 調查檢定最高 12,這群人像是集體失明了一樣,雖然仔細翻找,但終究沒有發現任何隱藏的線索。
他們最終找到了一些食物,以及一桶液體。
「希望這不是腐爛的食物殘渣。」拉斐爾一邊咕噥,一邊撬開那隻木桶。
木桶的蓋子被撬開,一股熟悉的酒香撲鼻而來。
「啤酒。」拉斐爾挑眉道。
西古爾德聞言,抬手施展Purify Food and Drink,以確保食物和酒水沒有受到污染,隨後裝了一些進背包。他看著桶里剩下的酒,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讓這寶貴的液體浪費,舀了一杯嘗了嘗。
「嗯,不錯。」
伊默斯掃了一眼這群人,低聲說道:「不管這裡發生了什麼,我們應該帶走食物,但如果要紮營,最好離這裡遠一點。」
盧西安點了點頭,環視四周,接著使用Detect Magic探測是否有殘留的魔法痕跡——然而,這裡什麼都沒有。
考慮到可能存在的危險,眾人決定避開這片廢棄的營地,在稍遠的地方紮營。
盧西安再次施展Tiny Hut,構建出一個隱蔽的安全屏障。
拉斐爾坐在一旁,拿出魯特琴,撥動琴弦,開始哼唱一首悠揚的曲調。沙漠的夜晚本該寂靜而壓抑,但在他的歌聲中,空氣似乎都變得輕盈了一些。
夜晚平靜無事。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灑落在沙丘之上時,遠方曾燃燒的wagon已完全化為灰燼,被風沙吞噬,徹底消失在這片寂靜的荒漠之中。
營地已成過去,謎團仍未解開,而隊伍必須繼續前行。
第二天清晨,陽光緩緩升起,灑落在蒼茫的沙漠上。經過一夜的長途跋涉,隊伍的補給情況本來就不算充裕,而拉斐爾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直接把一桶珍貴的啤酒和食物都塞進了他的魔法收納袋。
眾人稍後才意識到——這桶酒本可以變成水,但是在西古爾德看來,酒精不算「poison」,所以沒有額外淨化這桶酒使其變成水。
西古爾德聳了聳肩,顯然毫無愧疚:「酒精是重要資源,水可以再找。」
眾人沉默了片刻,最終只能接受現實,繼續前行。
當太陽緩緩爬升到地平線上時,遠方的地平線上浮現出淡淡的煙霧,不再是沙塵或篝火的痕跡,而是規整、筆直的煙囪煙霧——這意味著前方有真正的定居點。
「看來我們終於找到了吉蘭的路。」盧西安低聲說道。
隊伍繼續前進,在最後一次停下紮營,在Tiny Hut中休息,確保進入城鎮前狀態調整到最佳。
當日出之時,景象逐漸發生變化——蒼茫的黃沙開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闊的農田。
沙漠的盡頭終於迎來了真正的土地,沙礫混雜著乾燥的泥土,漸漸變得肥沃,腳下的地面不再鬆軟,而是堅實踏實的土壤。一座小小的村莊出現在視野盡頭,農田錯落地分布在村莊周圍,但有些地方的土地看起來光禿禿的,似乎尚未完全耕種。
「這個季節,田地應該更繁茂才對……」西古爾德望著不遠處的農田,眉頭微微皺起,「也許這裡的人力不足,無法完成所有種植。」
遠方的吉蘭城終於顯現出來,坐落在海岸旁邊,堅固的城牆背後是寧靜的海面,海風輕拂而來,帶著淡淡的鹹味。
隊伍緩緩接近村莊的邊緣,在村莊的角落旁,一座破敗的房子映入眼帘。
這座房子看上去十分殘破不堪,甚至像是曾經被徹底摧毀過——牆體有明顯的破損痕跡,屋頂也有坍塌的痕跡,部分房梁還裸露在外。
但更奇怪的是,房子似乎正在被修復,雖然修補的痕跡很明顯,但工程並未完成,像是剛剛開始重建,卻又因某種原因被擱置了。
「這地方已經廢棄多久了?」伊默斯低聲問道,目光掃過屋前的空地,四周寂靜無聲,連附近村莊的日常生活都仿佛離這裡有些疏遠。
西古爾德正準備靠近那座破敗的房屋查看情況,然而還未邁步,伊默斯冷淡的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你穿這一身盔甲……不太適合潛行吧?」
西古爾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鎧甲覆蓋的身軀,盔甲的每一塊連接處都能在行走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他思索了片刻,說:「有道理。」
然而,當隊伍進一步觀察環境後,很快發現了一個新問題——這片農田沒有耕種,地面完全裸露,而他們正站在毫無遮擋的開闊地帶。
如果這座房子裡真的有人,他們很可能已經從窗戶里看到了這群突兀站在平地上的人影。
「這樣潛行不現實。」盧西安輕聲說道,「如果要悄悄靠近,得換個角度,從那些被遮住的地方進入。」
伊默斯點了點頭,繞向房屋的另一側。他選中的方向被部分修復工程的腳手架和覆蓋物遮擋,使得這邊的窗戶暫時無法直接觀察到外部。
他緩步接近,腳步輕盈地落在沙地與乾燥的泥土交界處,最終停在一處牆壁的裂縫前。
透過破損的牆體裂縫,他仔細觀察室內的情況。
—— 這座房子徹底被遺棄了。
沒有工具,沒有鍋碗瓢盆,也沒有任何日常用品。僅有少量的破舊家具,顯然沒有被使用的痕跡。
這裡不是被戰鬥摧毀的,房屋的結構是被「有序地」拆除的,而不是暴力破壞。
伊默斯目光掃過四周,心中逐漸拼湊出了這座房子的歷史。
這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破壞,而是工兵的手筆——他們有條不紊地拆除了部分房屋結構,顯然是為了回收木料,很可能是為了建造攻城武器或其他軍事設施。
然而,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這座房屋的重建工作又被重新啟動了,但卻沒有完全修復,而是停滯在半途。
伊默斯退後幾步,悄無聲息地回到隊伍,低聲匯報:「房子裡沒人。」
他掃視著眾人的臉色,補充道:「它曾經被部分拆除過,像是有人在用木頭建造別的東西——可能是攻城武器,但現在又開始修復了。」
眾人步入這間破舊的房子,內部空蕩簡單,地板上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居住。
西古爾德環顧四周,手指刮過一塊殘破的窗框,灰塵隨即被拂去。他沉思片刻,隨後點頭:「這裡可以作為臨時落腳點,在進入吉蘭之前,我們需要休整。」
隊伍的確已經疲憊不堪——時間接近上午10點,而他們已經在夜間跋涉了整整14個小時。長時間的行軍讓每個人的腳步都顯得沉重,即使是體力最好的成員,也開始感受到身體的負荷。
眾人默契地點頭,決定在這裡休息,調整狀態,以應對之後可能發生的任何情況。
在大家準備短暫休息前,拉斐爾決定派出貓頭鷹前往村莊,查看情況。
貓頭鷹悄無聲息地滑翔在村莊上空,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地面。然而,這隻愚蠢的鳥一度誤以為一名女性人類是高精靈,令拉斐爾不得不花費額外的精力來調整觀察目標。
最終,經過一番解釋,隊伍從貓頭鷹的視覺反饋中得知:
村莊內有一棟被燒毀的建築,焦黑的殘骸靜靜地立在村落一角,仿佛訴說著一場過去的災難。
大量人類正在村莊裡走動,似乎是當地的居民,但他們的步伐帶著謹慎,部分人刻意避開某些區域,顯得有些不安。一半的農田沒有被耕種,證明這裡的農業生產遭到了影響,可能是勞動力不足,或是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有一支小規模的索默士兵正在村莊裡巡邏,他們的武器與盔甲表明他們屬於當地駐軍,但人數似乎並不多,僅僅是一支小隊。
這個情報證明,村莊仍然在運作,但受到索默的影響。
伊默斯像往常一樣開始生火做飯,習慣性的動作讓整個環境多了一絲生活氣息。食物的香味漸漸瀰漫在空氣中,即使是在一間破舊的廢屋裡,簡單的餐點依然能讓眾人感到慰藉。
西古爾德在屋外的農田望去,注意到一些農民正在田裡勞作,他們的動作緩慢但穩定,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多壓迫,只是看起來有些謹慎。
時間流逝,隊伍輪流值守,享受難得的完整休息。
在長休期間,拉斐爾再度派出貓頭鷹,這次將它送往屋頂,進行夜間監視。
夜幕逐漸降臨,吉蘭的方向仍然燈火點點,而村莊裡的索默巡邏隊繼續在街道上來回走動。沒有明顯的異常,士兵們的巡邏模式相對規律,並未發現有額外的增援或特殊活動。
燃燒過的廢墟仍然死寂,農民們陸續回家,整個村莊緩緩沉入夜色之中。
破敗的房屋內,眾人終於在沙漠旅途後,獲得了一夜相對安全的休息。
長休結束,晨曦灑落在村莊上空,金色的陽光照亮了周圍的田野,卻無法驅散這裡沉悶的氣氛。眾人收拾好行裝,離開破舊的房屋,邁步朝村莊走去。
他們的到來並未在村莊引起任何騷動。村民們只是像往常一樣低頭忙碌著,無論是耕作的農夫、在街角修補農具的老人,還是坐在屋檐下剝著豆莢的婦人,他們的目光短暫地掠過這群陌生人,隨即又迅速移開,仿佛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會惹上麻煩。
空氣里瀰漫著沉悶的氣息,遠方傳來幾聲驢車滾動的木輪聲,緩慢而沉重。
索默的巡邏隊在村莊的邊界附近來回踱步,眼神警惕卻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敵意,顯然,這些外來的統治者雖然維持著秩序,但並未在這裡施行最嚴苛的軍事管制。
當小隊走到一處較為寬闊的街道時,一隊身穿索默盔甲的高精靈士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士兵們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動作利落地圍攏過來,其中一人掃了他們一眼,語氣平淡但帶著軍人的習慣性威嚴。
「你們,停一下。」
他沒有要求他們出示身份文件,而是直接看向眾人的胸口,視線快速掠過冒險者徽章,顯然只是做一個表面的確認。
在看到他們確實帶著符合標準的冒險者標誌後,士兵們並沒有深究身份,直接進入了下一步。
「隨身物品檢查。」
兩名索默士兵示意眾人解開背包或武器袋,開始重點查看他們攜帶的物資,而非身份問題。
西古爾德毫不猶豫地將腰側的行囊解開,露出一些普通的冒險裝備:打火石、粗麻繩、一點乾糧,以及備用的水袋。士兵看了一眼,隨意翻了翻,沒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便讓他通過。
盧西安的隨身包裹里有幾本書和地圖,其中一本封皮陳舊,看上去像是記錄了某些歷史信息。士兵拿起翻了一下,似乎沒興趣,便隨手放了回去。
拉斐爾則慢悠悠地解開他的樂器袋,露出一把裝飾精美的魯特琴和幾個樂譜捲軸,和看起來和普通錢袋沒有區別的魔法收納袋。其中一名士兵皺了皺眉,拿起一張樂譜,看了半天,像是試圖從中找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顯然他對音樂一竅不通,最終只是聳聳肩,把樂譜丟了回去。
士兵的眼睛又游移了一下,注意到西古爾德和伊默斯腰側的武器。
「拔出來。」士兵示意他們展示武器。
西古爾德和伊默斯沒有多言,順從地抽出武器,握在手中讓士兵查看。
士兵端詳了一下劍刃的材質和形狀,又看了看幾人的神情,似乎在評估他們是普通冒險者還是更危險的角色。
「挺利的。」士兵若有所思地評價了一句,但最終還是將目光移開,示意可以收回武器。
整個檢查過程中,索默士兵並沒有對他們進行詳細盤問。顯然,對他們來說,這只是例行公事,檢查的重點是武器和行囊,確保這些外來者不會帶來麻煩。
最終,士兵們點了點頭,為首的精靈隨意揮了揮手,語氣淡漠地說道:「行了,走吧。」
他們讓開道路,沒有再多看一眼,這次檢查不過是每日重複無數次的枯燥流程。
眾人繼續前行,穿過村莊的邊緣,路過那棟被燒毀的建築。焦黑的木樑依然立在殘破的地基上,屋瓦碎裂,火焰留下的痕跡像一道道猙獰的傷口。然而,除了這座被燒毀的廢墟之外,村莊本身並沒有明顯的戰爭破壞痕跡,一切都顯得……過分安靜。
沒有異常,也沒有明確的線索。
拉斐爾的感知極為敏銳,他很快察覺到,這些村民表面上雖然在各自忙碌,仿佛一切正常,但實際上——這群人充滿疑慮、彼此戒備,甚至連彼此之間的交流都透著一絲不信任。
村民們不多言語,匆匆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目光小心翼翼地避開眾人,就連原本該是最熱鬧的市場區域,也變得冷冷清清。
這種狀態讓拉斐爾感到棘手。如果他要在這裡表演,以往的一些輕鬆曲調根本無法打動這些人,反而需要花費巨大的精力,才能讓他們稍微放鬆一點。
「這些人太壓抑了。」拉斐爾低聲說道,眼神掃過村民們疲憊的身影,「他們的生活只剩下一個目標——活下去,除此之外什麼都無所謂。」
對於伊默斯而言,這種感覺有些新奇。村民們選擇避開他,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職業或威脅,而是出於本能的壓抑和對周圍一切的不信任。這並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疲憊和麻木。
西古爾德則對此毫不意外,甚至沒有多加思考。
身為貴族,他早已習慣普通農民避開自己。對他來說,平民主動遠離或是害怕接觸貴族是一件完全正常的事,所以他反而沒有感到奇怪,甚至下意識地認為這只是農民們見到身份較高的陌生人時的本能反應。
「挺正常的。」他輕描淡寫地說道,「這地方被管得太緊了,他們自然不會熱情。再說了,一群穿著不一樣的人突然出現在村子裡,他們能有什麼反應?」
整個村莊沉默而平靜,每個人都在忙碌,沒有多餘的言語交流。即使有人交談,也是低聲細語,刻意壓低音量,仿佛害怕被旁人聽見。唯一的聲音是鐵鍬翻土的沉悶聲響、風吹過農田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傳來的雞鳴狗吠。
吉蘭城在遠方的海岸線上佇立,陽光映照著城牆,這個村莊仿佛被困在一種無聲的壓抑之中。
西古爾德朝最近的一位村民走去,試圖與她交談。那是一個背著水罐的年輕女子,衣著樸素,顯然家境貧寒。她看到西古爾德一身昂貴的盔甲(在冒險者中算普通,但對一個貧窮的農民來說已經是天價),立刻流露出某種順從的態度,微微低下頭,語氣恭敬地說道:「是的,大人?」
面對明顯的社會階級差距,她用這樣稱呼有錢人,仿佛已經成為習慣。
西古爾德拿出一些食物,隨手遞給她,問道:「早安,Good lady。一切都好嗎?」
女人接過食物,迅速地將起司塞進口袋,動作熟練而謹慎,仿佛害怕被別人看到。她低聲道:「謝謝。你有什麼事嗎?我要把這罐水帶給我的家人。」
西古爾德保持隨意的態度,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是冒險者,聽說這座城市有些工作,所以隨便問問。我看到一些索默士兵在這裡巡邏——是怎麼回事?」
女人抬眼看了看西古爾德,又掃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其他人。她的目光帶著一絲猶豫,但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對於冒險者來說,很多工作都在城裡,這裡倒沒什麼事情需要你們幫忙。」
「你見過很多冒險者去城裡嗎?」西古爾德繼續問。
女人搖頭:「不,之前有很多,但最近少了一些。有些傳言說索默在招募人,誰知道為什麼。」
西古爾德想了想,又問:「那你有見過有人從城裡出來嗎?」
她聳了聳肩,隨意地說道:「我沒見過,可能他們從其他出口走了吧。」
西古爾德沒有追問,而是目光掃過周圍的農田。現在是春天,按理說農田應該種滿作物,但這裡卻有大片土地依舊裸露,顯得格外蕭條。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現在是春天,但這些農田裡好像沒有多少被種植的痕跡,很多土地都空著。」
女子的表情變得有些悲傷,輕輕點頭:「是啊,我們沒有足夠的種子……村裡有很多人都去城裡找別的工作了。」
確實,這個村子的規模來看,應該有更多村民才對。
「他們都去做什麼工作?」西古爾德繼續追問。
「什麼都做。」女人嘆了口氣,「有些人去碼頭工作,直到那些崗位被填滿,剩下的人就只能留在村里。現在村裡的人越來越少,鐵匠和織工都不在了……我想修補一下衣服,都找不到人。」
西古爾德默默地思考了一下,又拿出了一些額外的食物遞給她。
女人看著食物,神情有些奇怪,但最終還是收下了,低聲道:「謝謝。」她抱緊水罐,快步走開,消失在街角。
伊默斯站在村莊邊緣,等著進城,神色間已經開始流露出些許不耐煩。他的手指敲擊著護腕,視線不時掃向通往吉蘭的道路,似乎已經厭倦了這些零碎的信息收集。
拉斐爾原本想在村子裡找一間酒館,但很快失望地發現——這裡根本沒有酒館。
這個村子,甚至連最基本的社交場所都缺失了。
他微微皺眉,目光掃過那些沉默的村民,心裡越發肯定了一件事:這個地方死氣沉沉,不只是經濟衰敗,而是村民們連最基本的社交和娛樂都被剝奪了。
氣氛太沉悶了,就連他想要隨便彈首曲子,都覺得沒人會有心思去聽。
晨光照耀下,吉蘭城的高牆靜靜地佇立在海岸邊,城門口的氣氛卻讓人感到一絲異樣。
隊伍慢慢靠近城門,注意到這裡的守衛並非完全由索默控制——許多吉蘭本地的衛兵仍然穿著原本的盔甲,但顯然已經聽從索默的命令。
在城門兩側,穿著索默標誌盔甲的精靈士兵們靜靜站立,目光犀利地掃視著往來的行人。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漠,「身份檢查。」
周圍的吉蘭衛兵下意識地低頭,沒有人敢插話,而索默巡邏隊的士兵則站在一旁,默默注視著這一幕。
索默官員的視線首先落在西古爾德、盧西安、伊默斯、拉斐爾和艾蕾特的身上,眼神犀利,手指輕敲著腰間的記錄簿,顯然在等待他們的配合。
「身份文件拿出來。」他沉聲說道,帶著職業性的審視。
西古爾德表現得像個普通的冒險者一樣,隨手從腰包里拿出了他的冒險者徽章,並遞出隨身攜帶的身份文件。
官員接過,掃了一眼,目光中沒有明顯的懷疑,只是將徽章遞迴:「名字?目的?」
「西古爾德·橡木盾,我聽說你們這裡僱傭冒險者,我們來這裡尋找工作、黃金,還有榮譽。」西古爾德大聲回答。這番話並不出奇,反而符合一個普通冒險者的形象,既有野心,又充滿探索精神。
「那你們不用交入城稅,但你們得在這裡簽名。」官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轉向盧西安。「你呢?」
西古爾德熟練地寫下自己的名字,隨後指了指盧西安,「這是我的同伴盧西安·德維爾。」
盧西安保持沉默,默許了西古爾德代勞,他低調地遞上自己的徽章,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等待檢查完畢。
官員看完後,略微點頭,將徽章歸還,讓盧西安簽字。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伊默斯身上。
伊默斯表情冷淡,熟練地遞上自己的徽章和身份文件。官員仔細檢查了一下,似乎對他的文件略微多看了一眼,隨後才將其還回。
索默官員的目光落在拉斐爾身上,目光中帶著一絲猶疑:「你也是冒險者?」
拉斐爾笑了笑,帶著一絲隨意的風度,攤了攤手:「我可不是,我是吟遊詩人,來這裡工作的。」
官員皺了皺眉:「工作?」
拉斐爾隨手從衣襟內側掏出一封略顯精緻的羊皮紙,紙上蓋著一個小型行會的印章——是某個音樂家或演藝團體的通行許可證。**他輕輕晃了晃這張紙,露出慣常的微笑:「演奏、唱歌,給人們帶來歡樂,不算壞事吧?」
官員盯著那張文件看了一眼,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興趣,淡淡地說道:「那你的入城稅是一銀幣。」
拉斐爾輕輕嘆了口氣,像是習慣了這種情況,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銀幣遞了過去。
官員收下銀幣,沒有再多問,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通過。
最後,官員的目光落在艾蕾特身上:「你呢?」
艾蕾特點了點頭,迅速回答:「我被他們僱傭為嚮導,不過合同在另一個同伴手裡。」
官員挑了挑眉:「合同編號?」
艾蕾特迅速報出了超長的合同編號,官員翻看了一下記錄本,隨後點頭:「登記完畢。」
索默官員合上記錄簿,看了眾人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的冷淡,顯然他們並不在意這些普通冒險者的存在。
「如果你們要找工作,索默軍隊正在招募人手。」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冰冷,「如果不想參軍,你們可以自己去駐軍區域看看,或者尋找其他雇主。」
隨後,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放行:「你們可以進城了。」
眾人跨過城門,正式踏入吉蘭的街道。
他們的身份檢查雖然順利通過,但索默軍方正在主動招募人的信息,仍然在他們心頭留下了一絲不安的痕跡。
穿過幾條巷道,眾人來到了一片商業區——迎信市場。
踏入市場,空氣的氣味立刻變得複雜起來——烘焙麵包的淡淡香氣、港口帶來的鹹濕海風,還有牲畜留下的氣息混雜在一起,讓這個市場充滿了一種獨特的生活氣息,但市場裡依舊缺少一般繁榮港口城市該有的喧鬧。
街道兩側,商鋪林立,但店主們的臉上看不到往日的活力,更多的是謹慎和壓抑,只有偶爾有貴族或索默士兵路過,他們才會略顯緊張地整理自己的衣物。
一些攤販在簡陋的木棚下售賣乾糧、醃肉、鹽漬魚和其他保存較久的食品,偶爾也能看到新鮮的水果或蔬菜,但種類不多,顯然物資供應緊張。
市場中央,幾家布匹店和鐵匠鋪比周圍的攤販更加冷清——沒有熙熙攘攘的顧客,也沒有工匠在店前大聲吆喝生意。許多織工和鐵匠都已經不在了,導致這些行業明顯衰落。
在街角,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坐在牆根下,他們的眼神麻木而疲憊,雙手伸向路過的人,低聲乞求著施捨。大部分行人匆匆經過,很少有人願意停下,只有極少數的人丟下一兩枚銅幣,讓他們的日子稍微能延續一晚。
靠近市場中央的地方,有一座顯眼的噴泉廣場,噴泉邊緣站著幾個索默衛兵,表情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仿佛害怕市場裡隨時可能爆發什麼騷亂。
艾蕾諾走在隊伍前方,邊走邊簡單介紹著這裡的情況。
「這裡是迎信市場,吉蘭城裡最大、最重要的貿易集市。」她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隊伍的每個人都聽清。
「在過去,這裡每天都會迎來數百名商人和冒險者——港口帶來的異國貨物、新鮮的漁獲、鐵匠們打制的武器鎧甲,甚至還有魔法師出售的鍊金藥劑和捲軸。」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市場周圍略顯冷清的商鋪,聲音也低了幾分:「但自從索默來了以後,一切都變了。」
她指了指不遠處幾家幾乎沒有顧客的鐵匠鋪:「許多工匠和織工都不在了,他們要麼去了港口,要麼……徹底消失了。」
然後,她又看了一眼靠近噴泉的士兵:「而且,最近這裡的衛兵越來越多……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市場的盡頭,是一座旅館。
旅館門口懸掛著一塊木牌,圖案是一個駱駝,背上馱著兩個酒桶,同時用嘴叼著一個啤酒杯,正接著從酒桶中流出的啤酒。
這家旅館的氛圍相較於外面的街道,略顯安定,但卻同樣少了些生氣。
拉斐爾隨口問艾蕾特這家旅館的情況。
艾蕾特點點頭,表情略顯懷念:「是的,這是凱薩琳最喜歡的旅館。如果她還活著,她一定會來這裡的。」
她停頓了一下,隨後說道:「我會進去問問,但之後我們就應該分開了。」
(她的僱傭期即將結束,但在此之前,眾人需要把剩下的僱傭費支付給她。)
踏入旅館,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酒香。
然而,這裡的氣氛遠不像一般的酒館那樣熱鬧。整個大廳空蕩蕩的,幾張木桌無人問津,只有角落裡坐著零星幾個人,低聲交談。
吧檯後方的架子上擺放著一些玻璃瓶酒水,但數量並不多,看上去似乎補給有限。
西古爾德的目光掃過架子,在最上層,他注意到了一些相當著名的酒。
這家旅館雖然低調,但顯然曾經接待過不少達官顯貴,只是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
這地方很大,除了樓下的餐廳和酒吧,樓上還有房間供客人住宿。
艾蕾特徑直走向旅館的一間私人房間,輕輕敲了敲門。
幾秒後門打開,一個紅衛女人站在門口,目光帶著一絲疑惑和審視。
「你……你是艾蕾特,對吧?你認識凱薩琳?」
艾蕾特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點頭:「是的!你見過她嗎?」
女人的神情有些遲疑,隨後搖了搖頭:「沒,我沒見過……怎麼了?」
艾蕾特簡要地講述了路上的遭遇,提到凱薩琳的失蹤,並且介紹了這位酒館的主人——薩菲亞。
薩菲亞聽完,揉了揉太陽穴,神情略顯疲憊。她嘆了口氣,擺擺手說道:「是的,我這裡有很多酒……還有最好的房間,雖然最近生意變少了。你們要不同的房間嗎?還是需要大床房?」
西古爾德與她客套幾句,讚美了她收藏的酒類,並感謝她的款待。
「謝謝,你們在這裡的時候可以多喝點。」薩菲亞疲憊地笑了笑,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
拉斐爾歪著頭看了看周圍,發現整個酒館顯得比想像中冷清許多,便隨口問了一句:「怎麼最近生意這麼差?」
然而,他察覺失敗,薩菲亞只是敷衍地回答:「我們最近有些麻煩,大家被嚇跑了,沒多少冒險者來這邊。不過沒多大問題,士兵們大概會解決,生意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她話鋒一轉,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們該挑房間啦!」
伊默斯的目光在薩菲亞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的話語表面上輕描淡寫,然而細細觀察,她的表情卻透露出另一種情緒——緊張。
他的目光掃過酒架,發現一些相當名貴的酒被單獨放在顯眼的地方。正常情況下,店主不會輕易賣掉它們,除非……她需要錢。
「你看起來很緊張,」伊默斯冷淡地開口,直接戳破她的掩飾,「是不是有什麼沒告訴我們?」
薩菲亞的肩膀微微一僵,既然被戳破,她也不再掩飾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住在這裡的一些人失蹤了,帶著鑰匙一起走了。我以為他們是不想交房錢,結果他們就再也沒回來。」
「然後,四天前,有人死了。」她壓低聲音,神色複雜,「自那以後,城裡開始有流言。大家一開始以為是我干的,幸虧衛兵還了我清白。但自從那天起,我的生意就變得越來越差……」
她抬頭看了看四周,冷笑了一聲:「不過,至少這裡的鎖還是全城最好的。」
伊默斯繼續追問了一些細節,試圖了解更多信息。
拉斐爾聽完後,輕輕彈了彈手指,嘴角帶著一抹笑意:「我可以幫你。」
薩菲亞皺起眉:「怎麼幫?」
「我可以在這裡表演。」拉斐爾笑著說道,「給你的酒館吸引客人,至少讓這裡重新熱鬧起來。」
薩菲亞思索了一下,終於露出一絲苦笑:「……好吧。如果你們真能吸引客人,我可以免去你們的房費。」
於是,隊伍正式在旅館住下。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酒香,但在這安靜的酒館裡,那些消失的人、那場四天前的死亡事件,仍然像一片未散去的陰影,籠罩在他們的頭頂。
索默的任務&拉斐爾陷入災難
第七次團 2025/03/20
索默軍隊素來以嚴苛而極端的統治方式著稱。每當他們攻占一座城市,便會立即展開對魔法師的全面搜捕。他們會在城區布設大範圍的偵測魔法結界,以捕捉任何形式的魔法波動,尤其對預言系施法尤為敏感。哪怕只是輕微的預兆術,也足以引來巡查隊的圍捕。在這樣的城市中,連施法者的念頭都仿佛被壓在地底,無法動彈。
小隊抵達的那晚,酒館為初來乍到的旅人提供首夜免費住宿,但從第二晚起,若每日能吸引十位客人前來用餐,便可繼續免除房費。
「原先這兒挺熱鬧的,可最近總有人一夜之間失蹤,」薩菲亞語氣低沉,手指下意識握緊,「有的可能是吃完跑了單,但……也有些人是真的被殺了。」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最後那個被確認死亡的人,是在後巷被發現的,喉嚨……像是被刀刃撕開。從那以後,很少人再敢來這裡。」
她將幾把鑰匙遞到小隊手中,附帶房號:「我也希望能有別的辦法,但現在……戰爭和索默軍的統治讓這一切變得越來越糟。」
伊默斯接過鑰匙,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言。他的眼神掃過走廊,隨即沉默地收起鑰匙。拉斐爾倚著櫃檯,微微側頭,手指撥動著魯特琴的琴弦。他正琢磨著,今晚該唱些什麼曲子,是否要奏一段能夠安撫人心的旋律,讓這座陷入恐懼的酒館重拾些許溫度。
「我本來是想給你們安排條件更好的客房,」薩菲亞嘆了口氣,「但除非你們很擅長開鎖,那幾間房的鎖都壞了,根本鎖不上。前一批客人離開時,把門反鎖了,還把鑰匙帶走了。我後來花錢請鎖匠開門,好歹把房間清理出來……但現在,門沒法鎖上。」
話音落下,西古爾德的眼神明顯在躍動,雖然沒有說什麼,心裡卻顯然對那些「更好的房間」頗有興趣。他只是嘴角一揚,禮貌地回應:「希望你早日解決這個問題。」
伊默斯站在一旁,微微側首看了他一眼,像是讀出了他的心思。他平靜地對薩菲亞說道:「帶我們去看看那幾間房吧。我想找個……私密性強點的。」
「我自己就是鎖匠,」他面無表情地說著,「開門這種事,我來就行。」(欺瞞檢定:21)
薩菲亞點點頭,雖然有些疑惑伊默斯的說辭。門打開時,裡面的布置顯然比普通客房寬敞得多。每間房皆帶獨立臥室,設有大窗戶與厚重帘布,隔音效果良好,還有一個可供多人歇息的小會客區——比起旅店其他房間,宛如套間。
伊默斯掃了一圈,轉過頭,語氣平靜:「這些房間,對小隊來說不是更合適嗎?」
薩菲亞略顯擔憂地看著他們。「這些門鎖不上,你們要是想換回原來的房間,隨時告訴我。」說完,她便轉身準備去提熱水,為眾人沐浴做準備。
臨走前,西古爾德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輕聲道謝。
伊默斯蹲在門前,撥開舊鎖的金屬蓋板。起初,他像往常那樣插入細針,準備快速解決這道小小障礙。但當他的手指接觸到鎖芯時,發現這不是普通的門鎖。鎖芯內嵌著數個複雜的小機關,而在鎖蓋邊緣的金屬環上,刻著幾道古老的矮人符文。他默默讀了一遍,動作更為謹慎。
薩菲亞回頭看了一眼,輕聲說道:「這鎖是我祖父留下來的。他以前在矮人遺蹟淘過不少舊貨,說這些鎖比什麼人類工匠做的都安全。就是太難配鑰匙了……現在誰都打不開。」
伊默斯沒有回應,只是低頭操作。幾聲「咔噠」之後,鎖芯順利開啟。門「喀」地一聲被推開,房間內一股陳舊但乾燥的氣息迎面而來。他退開一步,把門讓了出來:「現在只有我能開門和鎖門,我們最好去找個會看矮人機關的鎖匠,配幾把鑰匙。」
一旁的西古爾德已經開始四處打量房間。他走到中央那張大桌子邊,手指在墨水瓶邊沿輕輕轉了一圈,注意到羽毛筆還算乾淨,只是少了紙張。桌邊放著一個矮小的寫字椅,靠牆角是整潔的小書架,但幾乎空空如也。
他轉過身,又看了一眼旁邊那扇半掩的門。裡面是一間浴室,銅製的浴缸靜靜嵌在石磚地面中,邊緣有些青綠鏽斑。
主房間是帶大床的臥室,床腳雕著螺旋花紋,褪色的帷帳仍掛在床柱上;另一間雙床房則簡樸不少,但窗簾乾淨、床單整齊。客廳布置得頗有幾分考究,兩張軟椅圍著爐邊的小茶几,靠牆還有一組看起來格外舒服的沙發。
西古爾德和盧西安對這安排顯然頗為滿意。二人一邊用水盆洗淨臉與手,一邊還誇讚了熱水的溫度。拉斐爾坐在沙發扶手上,正調著琴弦,構思下一段旋律。
不多時,薩菲亞抱著一桶熱水走了進來,將浴缸灌滿。她放下桶,輕輕拍了拍手掌,看著霧氣升騰。
西古爾德想起來應該去找冒險者公會看看,想著旅店老闆薩菲亞應該消息靈通,便問道:「對了,我們想問一下冒險者公會,你知道當地的會館在哪嗎?他們現在還發布任務嗎?」
「公會大多承接的是索默發布的任務,」薩菲亞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不過他們偶爾也會自行發布一些,主要在靠近城門的位置。你們明天可以去看看,記得帶夠通行文件。」
一切安排妥當後,小隊各自開始洗漱。爐火劈啪作響,水汽蒸騰中,一道悠揚的琴音自客廳響起,拉斐爾輕聲哼唱著不知名的旋律。那歌聲似乎帶著某種魔法,在浴室迴蕩時,連肥皂泡都變得輕盈,仿佛更容易將污垢洗淨。
「他在唱的是驅邪潔淨頌,」盧西安笑著低聲說,「某些教會在淨化儀式中用的。」
「但從他嘴裡唱出來就像情歌。」西古爾德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隨口回應。
短暫的休整過後,小隊分頭行動,一邊前往兵營查看索默軍發布的任務,一邊打算為房間的矮人鎖配鑰匙。
伊默斯掃了眾人一眼,思索再三,決定還是讓詩人去找鎖匠,想著對方就算再不靠譜、這點小事也不至於搞出大麻煩吧:「拉斐爾,你去找個合適的鎖匠。矮人符文不常見,問問有沒有專門處理這類機關的工匠。」
拉斐爾一邊套上長披風,一邊聳聳肩:「我會問得很優雅的,放心。」說完,他揮了下手離開旅館。
其餘三人則沿著主街,穿過市集,往鴉市方向而行。索默軍的兵營便設在那兒,遠遠望去,那是一處新建不久的建築群。石灰砌成的主樓高大而壓迫感十足,城牆頂部有崗哨,形制上更像是一座縮小版的堡壘。
小隊在入口出示了通行文書,守衛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便揮手示意他們通過。在索默的統治下,合法身份成了通行無阻的憑證,也是避免麻煩的護身符。
幾人穿過兩道大門後,被引導進入一座看起來像是辦公廳的樓內。門廳鋪著新石板,空氣中仍帶著些未乾的石灰味。他們被安排坐在外廳的長凳上等候,牆上掛著刻有精靈先祖神州標誌的布幔,火炬在一旁跳動,映出斑駁光影。
廳內有道厚木門半掩著,從門縫隱約能聽到裡面的對話。一個聲音略顯急躁,不時提高語調,仿佛在與誰爭辯。
站在一旁的紅衛守衛注意到他們的好奇,便解釋:「裡面是圖塞迪爾上尉(Captain Tusedil),他正在和一位中尉交談。你們在此等待。」說罷就離開了。
盧西安轉頭看向伊默斯,卻發現對方已經站了起來。他走向門邊,眼中閃過一絲專註:「你們看一下周圍,有人靠近的話提醒我一聲。」
「你要幹嘛?」盧西安下意識壓低聲音。
「偷聽。」伊默斯答得毫不避諱。
「你瘋了?這是索默的兵營!」盧西安皺眉,正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伊默斯靠近門邊,屏住呼吸,試圖捕捉更多細節。他的動作儘量輕緩,蹲低身形,耳朵貼近門縫。然而地板微響,舊甲衣摩擦發出輕微聲響。守衛沒有注意,但盧西安顯然聽到了,只能抬頭盯著廊道另一端,佯裝若無其事。(察覺檢定:9與11;隱匿檢定:12。)
門後那段對話的聲音漸漸清晰了些,伊默斯屏氣凝神,捕捉到關鍵幾句:
「我理解本地衛兵不願意承擔雙重職責,但如果謠言開始擴散,說我們早就得知此事卻毫無作為,那只會更糟。我會正式向將軍提交人手請求——雖然他不願派兵調查港口的混亂,但他總該願意抽調幾人鎮壓騷亂,多少能減輕守軍其他崗位的壓力。」
伊默斯微微眯起眼,記住了「港口騷亂」與「守備人手緊張」這兩個關鍵詞。腳步聲漸近,他迅速站起身,在對方開門前已回到長凳上坐好,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神情波瀾不驚。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看起來還算年輕的索默軍官走出房間,步伐急促,面上似乎仍帶著未盡的煩意。他沒有多看幾人一眼,只是快步離開,消失在走廊盡頭。
緊接著,房內的圖塞迪爾上尉也走出辦公室。他穿著裁剪利落的軍服,胸口佩戴象徵索默指揮權的徽章,目光在小隊幾人身上掃過,語氣不冷不熱地問:「又是一隊來找工作的?」
話音剛落,西古爾德已從長凳上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挺起胸膛,帶著平和而堅定的語氣向對方說明來意。他向來擅長與權威機構打交道,也深知如何在不失禮的前提下展現誠意。
伊默斯也站起來,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將視線移開。他對這種交涉從不過多插手,尤其是面對官面人物時。西古爾德顯然更適合做這些事,自己只需保持沉默,留意周圍。
盧西安站在兩人中間,神情淡然。他並沒有插話,只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圖塞迪爾的反應。
圖塞迪爾沒有廢話,轉身進了辦公室的內間,回頭朝小隊招了招手:「進來,我長話短說。」
小隊依次進入那間寬敞卻顯得雜亂的辦公屋,牆上掛著幾張戰區地圖和調度表,桌上堆著未封口的信件和幾卷軍用羊皮紙。他站在桌後,翻了一下記錄簿,語氣冷淡而直接:
「我們確實在徵召外部協助。任務分為兩類:一種是酬勞低的短工,另一種是酬勞高但時間長的派遣任務,在休斯壩。你們得先完成一些短工,證明自己的能力,我才會考慮給你們派遣任務。」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我對休斯壩的任務沒有控制權,只負責把人送過去。但城裡這邊的任務,我能拍板。最近發生了一些麻煩事,我們需要非索默背景的人來處理。你們剛好合適。」
西古爾德禮貌地追問:「關於休斯壩的任務內容……可以透露點什麼?」
圖塞迪爾卻只是聳了聳肩:「上面的命令。我負責送人,任務詳情你們到了才知道。」
短暫商議後,小隊決定先接下眼前的任務。圖塞迪爾從桌下取出一卷契約捲軸,攤在眾人面前,拿出一支羽毛筆:「簽字吧,完成這單之後再談下一步。」
伊默斯與盧西安湊近查看條文,兩人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捲軸上的文字措辭極其寬泛,幾乎可以理解為:在任務期內,對方有權要求他們「做任何事」,而他們只能獲得幾個銀幣的報酬。對一個職業冒險者來說,這是極糟糕的協議——毫無保障,甚至帶點陷阱味。
好在,他們本就不是普通冒險者。
契約第二部分相對明確,說明如果這單任務完成後選擇繼續下一單,將得到十金幣的報酬,任務內容和工作時間也會更詳細地列出。
西古爾德嘗試提出議價:「條件有些苛刻……我們至少應該知道任務危險程度,對吧?」
圖塞迪爾卻再次抬肩,語氣平靜得幾乎冷淡:「愛簽不簽。你們不干,還有別的小隊等著。」
他靠回椅背,指了指牆上掛著的一份任務清單:「我唯一能做的,是提前告訴你們任務內容,讓你們挑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其餘的,不在我控制範圍內。」
空氣一度陷入靜默。伊默斯不發一言,直接拿起羽毛筆簽了名——當然是個假名。盧西安隨即效仿,臉上保持著完美的無表情。
西古爾德最後簽下他那潦草但「可信」的假名後,捲軸在桌上緩緩捲起。
圖塞迪爾將捲軸收好,靠在椅背上,換了個輕鬆點的姿勢,語氣卻沒有一絲放鬆的意味。
「城裡最近有些市民……對現狀表示不滿。」他說得婉轉,但語氣低沉,「雖然這幾個月他們總算開始接受——我們會在這裡長期統治。但最近發生的幾件事,讓他們沒法安分。」
他從桌上抽出一張簡略的任務列表,「比如,市區發生了幾起謀殺案。我們人手緊張,管不過來。你們要是願意,倒是可以去看看。調查清楚,安撫人心。」
他的視線掠過三人,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更想讓你們調查的是另一個麻煩——廢棄城區的港口。」
他指著地圖上那片用紅筆圈出的區域,「那邊出現了一艘懸掛疫病旗幟的船。沒人下船,也沒人回應呼叫,但我們能看到船上有人走動。暫時已經封鎖港口區域,但我們不清楚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伊默斯的眉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低聲問道:「你們就這樣讓那艘船停在港口不管?」
圖塞迪爾攤了攤手:「不是我們允許他們停靠,是他們直接撞了上來。那一片早就荒廢了,基本沒人管。」
盧西安雙臂抱胸,眉頭微蹙:「所以這艘疫病船是憑空出現的?」
「我也不清楚他們是怎麼繞過外部警戒的。」圖塞迪爾如實回答,「但他們確實繞了進來。」
西古爾德的語氣帶著一絲試探:「你說讓市民『安靜』下來……我們執行任務的時候,手段有上限嗎?你知道的,死人是不會抱怨的。」
圖塞迪爾聞言只是微微一笑,回答得滴水不漏:「在吉蘭城,你們的行動歸於索默法律約束之下。換句話說,你們可以做法律允許的一切事情。只要記得……無論採取什麼措施,都要對外傳達清楚:『只要大家安靜守法,索默就會保障他們的安全生活。』」
「明白,」西古爾德點頭回應,神色沉著,「秩序需要被維護。」也不知道是對索默說還是在對誰說。
圖塞迪爾隨即將目光重新投向眾人:「那麼,哪項任務你們想接?調查謀殺,還是處理疫病船?」
伊默斯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語氣裡帶著一絲明顯的抗拒:「疫病船……作為我們第一個任務,也未免太不『愉快』了。」
他停頓了片刻,眼神轉向身旁那位聖光環繞的帕拉丁,語氣緩了幾分:「不過……如果西古爾德能確保我們幾個不會染病,那也不是不能去看看。」
「我會處理。」西古爾德思索了一會,答應下來。他對疫病船更上心。
圖塞迪爾將一份蓋有印章的通行捲軸遞了過來,語氣終於柔和了幾分。
「謝謝你們願意接手這件事。我們自己的士兵並不情願靠近那艘船,你們可以憑這份契約進入被封鎖的廢棄城區。」他頓了頓,「你們也可以向當地駐守的吉蘭城守衛請求協助……不過,他們是否樂意幫忙,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
他最後補了一句:「祝你們好運。」
那句「祝你們好運」帶著一絲髮自內心的疲憊與無奈。
伊默斯一直沉默,眼角卻掠過圖塞迪爾的肩膀,捕捉到了對方在說「市民不滿」時那一閃而逝的緊張。不是作態,也不是例行公事的抱怨,而是真切的憂慮——那種擔憂即將發生、卻又無能為力的壓迫感。
西古爾德也察覺到了這點。他希望能從這位軍官處獲得更多的內情,於是語氣誠懇問道:「我們會盡力配合。正如我剛才說的,秩序……必須被維護。但恕我直言,像這樣的任務,難道不該由索默的正規軍處理嗎?畢竟你們的士兵,比我們這些『臨時幫手』要專業得多。」
圖塞迪爾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有些陰沉。他的反應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試圖迅速遮掩真相的緊張。他直起身,聲音刻意保持平穩:「將軍的命令是,士兵太寶貴,不能被浪費在不明情況的疫病調查上。」
那番話聽上去像是被反覆排練過的口徑。他的目光在說出口後稍稍下移,像是在迴避眼前三人的目光。
西古爾德點頭:「明白了。我們會儘快解決您的困擾。」
小隊離開兵營,外頭天色已微沉,街道上浮動著灰塵與濕氣的味道。回到旅館時,屋裡還飄著淡淡的香草味,薩菲亞留在前台,卻不見拉斐爾蹤影。
伊默斯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
(一小時前)
拉斐爾一路悠哉地在街頭晃蕩,一邊打聽鎖匠店的方向,一邊順手說服路人來酒館聽他今晚的演出。
「各位!今晚來酒館啊!我有一首新寫的歌,歌名叫《五枚銀幣換來的愛情與一隻半瞎的馬》——親身經歷,絕無虛構!你要是不來聽,明天就會後悔!」
最終他抵達了商業街。街道上沉寂得出奇,多數商店早已關門,鐵柵緊扣,只有少數幾家留著燈火。鎖匠店門口的木牌還在微微晃動,它的隔壁是一家鍊金術士鋪子,門前一株藥草在夜風中瑟瑟發抖。二樓的陽台欄杆朝外彎出一截,看起來風一吹就會垮。
拉斐爾推門進入鎖匠店,門鈴清脆響起。屋內光線昏黃,櫃檯後坐著一位年老的女人,面無表情,眼神卻極其清醒。她雙手穩得像雕像,手指上還沾著金屬粉塵。
拉斐爾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個自認為瀟灑的笑容,拎了拎手裡的魯特琴:「您好,呃,夫人?我是來幫薩菲亞小姐拿門鎖的鑰匙的——她那家酒館,您之前不是還去開過一次鎖嗎?」
老太太抬眼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慢吞吞地將銅塊放下。
「鑰匙十金幣,」她乾巴巴地開口,「需要幾天。」
拉斐爾眨了眨眼,輕咳一聲,用上他最紳士的語調:「哦~但您這位睿智又睿智的女士,可否考慮——換個故事?比如:『鑰匙其實早就做完了,只是她想考驗這位風度翩翩、才華橫溢的吟遊詩人是否配得上它』?」
老太太看都沒看他。
拉斐爾挑眉,聳聳肩,開始慢悠悠地往門邊走:「那我只好——用點,呃,談判技巧了。」
就在他手碰到門閂的一瞬間,腳下一聲輕響,「咔噠」。他低頭,表情瞬間僵住。「呃……」
身後傳來老太太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然後,她慢吞吞地從櫃檯下抽出一把亮閃閃的鑰匙,舉到眼前晃了晃。「你來拿啊。」
「啊哈哈,當然,」拉斐爾乾笑著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這……這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其實心地善良——」
他迅速施法,手指一彈:「靠近我,把鑰匙給我!」——魔法命令。
老太太站著不動,臉上一絲波瀾都沒有。
「好吧,那……不如你把鑰匙丟進我這可愛的魯特琴里?」
鑰匙啪嗒一聲落在地板上。
拉斐爾眼角抽動,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猛地一個翻滾撲向鑰匙。腳剛離開機關區域,身後地板「咔!」地一聲彈起,幾道鋒利金屬刃從他方才站著的位置猛地彈出,發出撕裂空氣的尖嘯。
「天吶天吶天吶我討厭這種精密工藝!!」
他正準備伸手去撿鑰匙,就聽到櫃檯後「咔噠」一聲,一塊地板緩緩升起,一隻銅製蜘蛛爬了出來,眼睛紅得像被點燃,背後還冒著電花!
機械蜘蛛瞬間撲來,電光四射,兩隻改造成匕首的鉗子揮舞著朝他一頓亂劈。拉斐爾驚叫著用魯特琴當盾,結果琴弦瞬間斷了兩根。他用盡吃奶的力氣把蜘蛛從自己胸口掀起來,對著老太太猛地一扔。
蜘蛛「砰」地砸中老太太,她發出一聲憤怒的慘叫,跌坐回椅子,但蜘蛛並未攻擊她,只是從她身上爬開,又轉頭追向拉斐爾。
拉斐爾一手撿起鑰匙,一手抱琴,狼狽衝出門。
「啊啊啊——!」他剛跑出門口,就聽到「咔嚓」一聲,地板再次觸發,一把鋒利的劍刃從地磚中彈出,划過他大腿。
他跌跌撞撞朝旅館方向跑去,一邊胡亂對著傷口施展治療魔法,身後「噠噠噠」的金屬爪聲越來越近。
他回頭看了一眼,機械蜘蛛正從門內竄出,電弧拉成一道藍線,它比他還快!
兩者一前一後狂奔在街道上,拉斐爾一個猛衝,剛想躲入小巷,蜘蛛忽然加速,從側方逼近,居然試圖堵他的路。
拉斐爾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揮手指,詠唱一段極其浮誇的魔咒,一道色彩斑斕、盤旋流動的迷幻圖案在空中展開——誘惑幻紋(Hypnotic Pattern)瞬間炸開。
蜘蛛頓住了。它全身抖動,金屬肢體僵在半空,被迷幻光彩困住,紅光閃爍著模糊。
「謝天謝地,」拉斐爾捂著心口,喘著粗氣。他一刻不停,轉身拔腿狂奔,消失在巷道轉角。
—
(回到現在)
門「砰砰砰」地被猛敲了兩下。
伊默斯走去開門,還未完全拉開,就見一個身影踉蹌地撲進屋裡——拉斐爾渾身是血,披風破了,頭髮亂到像被雷劈過,身上的絲綢襯衣被刀劍劃得七零八落,連魯特琴也缺了一角。他一手舉著那把鑰匙,笑得驚恐又驕傲:「喏——你要的鑰匙。」
伊默斯沉默了兩秒。
「………………你他媽又幹了什麼?」
拉斐爾一邊喘氣一邊擺手,滿臉是「別問我」的慌亂:「你說的嘛,要鑰匙,我去拿了。拿到了不是嗎?不過咱能別糾結細節嗎——我能先找地方躲躲嗎?」
話音未落,樓下隱約傳來皮靴踏地的聲音,還有守衛低聲交談的動靜。
「我再說一遍,真的不是我的錯,她先……算了算了我確實拿了鑰匙但不是偷的,是……半偷半拿,合理的那種——」
伊默斯還沒回應,樓梯上響起腳步聲。薩菲亞走上來,神色有些尷尬:「呃……外面有幾個守衛說剛剛有人舉報盜竊,他們現在要上來搜查你們房間。」
伊默斯站在原地,表情沒任何波動,只是簡短地說了句:「哦,行。」
拉斐爾怔了怔:「『行』是啥意思?行你把我交出去還是行你幫我?」
他環顧四周,驚慌地四處張望,正打算衝進衣櫃或窗簾後,忽然靈機一動,把自己塞進那隻裝著他所有行頭的——魔法收納袋裡。
盧西安坐在沙發上,眯著眼,目睹這一場鬧劇。盧西安只要抬抬手就能施法幫拉斐爾隱身,但決定不動。
伊默斯繼續站在門邊,等守衛敲門。
門再次打開,幾名士兵走了進來,神情警惕,目光在屋內各處掃視。
「我們接到舉報,說有一名可疑男子逃進這間旅館,身上帶有……呃,武器和血跡。」
伊默斯面無表情地站著,冷靜得像早已排練過:「吟遊詩人?我中午之後就沒見過他了。」
士兵們進屋翻了一圈,甚至查看了床底、衣櫃、浴室和窗簾後,什麼也沒找到。連聲音都沒一點可疑。幾分鐘後,守衛們只能悻悻離去。
門關上後,屋內重歸寂靜。
伊默斯走到角落,把那隻鼓脹的收納袋提起來,一看內部,拉斐爾早已昏了過去,面色發青,嘴唇微微發紫。
「……缺氧暈了。」他淡淡說了一句,然後把拉斐爾從袋子裡拽出來,拖到床邊。
他看著這個昏倒的詩人片刻,把他塞進床底下藏好。
動物園與刺客
第八次團 2025/03/27
拉斐爾依舊暈著,臉朝下塞在床底,呼吸平穩,就是姿勢有點像個被丟棄的麻布玩偶。
「守衛知道我們在哪了,」伊默斯檢查了一下詩人的情況,平靜地說,好像跟他沒關係一樣。「我們也許得找個新地方藏一下。」
盧西安坐在沙發上,手指點著下巴,思索片刻:「這座城市毀壞嚴重,到處都是無人的廢墟,我們可以找個廢棄遺蹟——用結界撐起一個小屋術(Tiny Hut),至少能保證外界感知不到我們。」
他停頓了一下,感知著周圍的魔法。由於布萊頓人的魔法天賦,加上泰勒斯家族經常與高精靈通婚,他對魔法氣息相當敏感,也熟知很多魔法手段。盧西安感知了一會後,眉心微蹙,神情凝重:「城裡目前的魔法探測針對的是標準的預言系,但……他們的法師很可能能調整儀式要針對的魔法學派。如果他們轉換為偵測幻術或咒術——」他抬起眼,看向伊默斯,「——那我們現在這種程度的隱匿,就不一定夠了。」
「換句話說,」盧西安頓了頓,「如果他們把我們標記為『異常』,可能很快就會鎖定我們位置。所以我們必須低調行事,絕不能引起注意。」
伊默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又把拉斐爾往床底再推了幾寸,像是嫌他太露出來了。
西古爾德靠牆站著,聽到盧西安的話後,他看向了被塞回床底的拉斐爾,有些疲憊地說:「如果拉斐爾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們可能不得不結束——」
「他的生命?」伊默斯接口,語氣依舊無波無瀾。
西古爾德猛地直起身:「——!不是這個意思!你在說什麼!我是說我們的合作!你知道的……順利度、生存概率、公共信任度——」
「我的是生理指標。」伊默斯淡淡道。
盧西安沒忍住咳了一聲,像是在笑,但又馬上裝作整理披風的樣子轉過頭去。
伊默斯蹲下身,熟練地把拉斐爾綁了幾道,確保這位吟遊詩人即便在夢遊狀態下也不會亂爬。他將對方的魯特琴隨手扔在一旁,琴弦松垮垮地垂著,就像它的主人一樣,陷入不省人事的沉寂。
「任務不等人,我們動身吧。」伊默斯淡淡地說。
「他怎麼辦?」西古爾德指了指床底。
「他現在沒法惹事,就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伊默斯邊檢查裝備邊回話。
三人就這樣安靜地離開旅館,只留床底下一位昏迷的吟遊詩人,還有窗外陽光灑進的平靜錯覺。
隨著他們一路前行,商販的吆喝、貨車的軲轆聲、街頭的低語逐漸匯入耳中。小隊目標明確:前往廢棄城區,但首先需要與守衛指揮官接觸,以獲取正式通行權。
「我們不能靠『我們接了任務』這種理由去跟每道崗哨解釋。」西古爾德語氣果斷,「找個守衛頭子,拿到一紙統一命令。所有崗哨都聽那張紙的,這樣我們才不會白跑。」
伊默斯沒有異議,盧西安也默默點頭。
為了行動更加高效,他們拐入一間書店,購買了一張本地地圖。這是一家窄小的舊書店,灰塵飛舞,空氣中瀰漫著紙墨與發霉的木頭味。老闆是個沉默的老紅衛人,一看到小隊的衣著,就知道他們是外地冒險者,便從櫃檯下抽出一卷略微泛黃的羊皮圖紙,2個硬幣賣給他們。
地圖顯示,小隊當前所處位置不遠處便是果園區(Orchard District)——城市中最奢華、最「活躍」的地方。
果園區的街道寬闊平坦,鋪著大理石磚,陽光從高樓之間瀉下,照得整片街市如同金屬鑄成。街道兩側是排列整齊的高檔商鋪,有香水屋、裁縫坊、銀器鋪、手工捲菸商,還有那些暗示意味濃厚的「按摩館」和「花茶屋」。
這裡的經濟活動依舊繁盛,儘管戰火在外燃燒,這裡依舊有不少貴族穿梭其中。城中許多政治人物與富商仍定期在此聚集,推杯換盞、秘密交易,街角的帳篷市場更是五花八門,賣酒、賣吃食、賣寶石,甚至有人悄悄賣情報。
「很多商鋪似乎已經關了。」盧西安目光掃過幾棟外觀豪華但門口堆滿帳篷的建築。這些地段的店面商人因為戰爭跑路。攤販們趁機占了空地。
建築多數為平頂屋,屋上建有花園、涼亭與私人小道。遠遠望去能看到白衣侍者端著銀盤穿梭其間,送茶送酒送水煙,仿佛這座城市從未陷入動盪。而在果園區的中心街角,便是那個聞名一時、如今也略顯詭異的動物園。
這裡沒有招牌,只有一隻巨大的吊籠掛在門口,晃蕩著低低咯吱聲。籠子裡關著一隻體型駭人的生物,羽毛深灰,已被粗暴拔去大半,只剩零星彩羽貼在它乾瘦的身體上。它的尾巴不是鳥類羽尾,而是一條蠕動著的蒼白蛇尾,腦袋被沉重的金屬頭盔禁錮,露出的眼睛被金屬縫隙遮得若隱若現。
伊默斯掃了一眼,冷靜道:「石化鳥(Cockatrice)。有人把它掛在門口當警告,也可能……只是做裝飾。」
「誰會把一隻能石化人的怪鳥當裝飾?」西古爾德低聲問。
「貴族。」伊默斯回了一句。
他們繼續穿行在果園區的街道,從珠寶鋪到香料攤,從帳篷邊的吟遊詩人到隱藏在窗後觀察的貴族小姐。城市像是一隻光鮮外表下逐漸腐爛的獸,局部富麗,整體卻搖搖欲墜。
一聲尖叫,撕裂了整條街的節奏。「啊——!!!」
聲音從側街傳來,尖銳、驚恐。人群像是突然被一根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躁動起來,視線紛紛轉向聲音來源。
在不遠處一棟平頂屋的邊緣,一個黑色身影正俯視下方。對方穿著深黑兜帽披風,陽光從他背後投射下來,將他的正臉隱藏在濃重的陰影中。他手裡握著一把短匕,血沿著匕首滴落。
而那具屍體——一個身穿灰藍外套的中年男子——正被那人一腳踹下屋頂,身體如同廢物般從高處墜落,重重摔在石板街道上,鮮血頓時從裂開的喉口汩汩流出,濺出一大片暗紅。
人群炸開了,有人尖叫著後退,有人摔倒,有人連連退入帳篷後。
伊默斯沒有動。他的目光牢牢鎖定在那個黑影身上,僅僅一眼,他就知道那是誰——
——兄弟會的刺客。
【戰鬥開始】
戰鬥爆發的瞬間,整條街陷入了失控的漩渦。
血淋淋的屍體橫陳在石板上,周圍群眾發出驚恐尖叫,四散奔逃。黑衣刺客原本站在屋頂邊緣,似乎也對街頭混亂的反應感到意外。他退了一步,快速朝動物園方向跑去。
人群中卻出現了異樣的動靜。幾道身影悄然穿梭,他們低聲說著什麼,手勢混亂而有目的地指引群眾,有人仿佛在故意製造更大的慌亂。街口的士兵難以維持秩序,一名守衛甚至帶著兩名暴民悄悄進入了兵營深處,隨即消失。剩下的幾名暴民站在兵營門口,一言不發,卻帶著不容接近的敵意,仿佛是在把守著什麼。
伊默斯遲疑了幾秒,一般情況下,他不太想參合兄弟會的事情,免得吸引太多注意。但這裡是落錘,沒有人會知道他的過去,更何況,公開殺人從不是兄弟會的作風,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隱藏的事情。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沖向通往屋頂的樓梯,至少檢查一下案發現場,卻沒想到在台階前被一名高大壯漢攔住。那人穿著雜亂,卻力氣驚人,一聲不吭地橫在樓梯口,像是一道不容穿越的牆。
另一側,守衛隊長正大聲下令,試圖平息群眾情緒:「冷靜!保持秩序!所有人撤離廣場——」
西古爾德已不再等待,他一個箭步沖向屍體。盧西安默契地抬手詠唱,一道淡藍色光芒附在他身上——飛行術啟動,西古爾德隨之騰空而起,向高處躍去。
就在這時,一聲撕心裂肺的獸吼從旁邊炸響。
動物園的圍欄「砰!」地一聲被撞開,一隻巨大的白猩猩從圍牆後猛然躍出,狂怒地咆哮著。它一拳轟在吊籠底部,石化鳥(Cockatrice)的鐵籠頓時歪斜變形,金屬扭曲,鎖鏈崩斷。
伊默斯趁機從側面繞過守門人,沿樓梯衝上屋頂,檢查犯罪現場卻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他向下看了一眼那具屍體——是一名高精靈,穿著貴族風格的披風,喉嚨被利器一刀切斷。
兵營前的守衛並未出動,只是緊張地守在門邊,戒備著可能的第二波混亂。
與此同時,西古爾德在空中精準俯衝,抓住屍體的衣領,將其帶離街道,直飛向動物園內部。西古爾德的想法是,保護受害者屍體不要被街上騷亂的人群和動物踩踏到,這樣才能進行查看。
伊默斯看著這名帕拉丁眾目睽睽下嘩啦一下飛過來將地上的屍體撈走,如此高調行事實在令他有些不適。但看著對方離開的路線,想必是想去追擊逃走的刺客,伊默斯想了想便也決定跟上,將白猩猩交給索默士兵。
西古爾德飛入動物園頂樓,這是一處奇異又華麗的園地——翠綠色藤蔓爬滿高牆,園中小路用鑲嵌貝殼的白石鋪就,林中籠舍彼此隔離,錯落有致。西古爾德將屍體放在園地門口,然後獨自穿過鳥類區,一路追蹤到園角。一隻巨型籠子敞開著,門鎖被人撬開——很有可能是刺客的手筆。從這裡開始,猩猩的腳印和破壞痕跡一路延伸,它怒氣沖沖地橫衝直撞,撕毀了數個關著珍稀動物的籠舍。
在那個被撬開的大籠子背後,西古爾德注意到一處幾乎被藤蔓遮住的牆面,裂縫中露出一道狹窄的暗門。
而在街區另一端,白猩猩正暴走衝擊,無差別攻擊靠近的平民。幾名守衛試圖將它制服,卻只激怒了它,它以驚人的臂力將其中一人直接甩飛,撞在屋檐上,鮮血噴濺。
盧西安看到猩猩製造的混亂,恐怕會讓平民們死傷慘重。他迅速看了一眼,確定西古爾德已經降低高度,進入動物園,便取消了飛行術的專注,轉而對猩猩釋放塔莎狂笑術(Tasha’s Hideous Laughter)。魔法波動像絲線般環繞著猩猩的腦袋,但對方硬生生頂過了心智衝擊,反而發出一聲更暴躁的咆哮。
與此同時,動物園中失去魔法支撐的西古爾德從半空中掉了下來,好在離地不遠,穩穩落地。接著,西古爾德突然聽見一種古怪的嘰嘰咕咕聲。他轉頭望去,四隻體型異常龐大的老鼠從下方的通風口鑽入屋內,長著紅眼與利齒,帶著病態的興奮撲向他。
伊默斯緊跟而至,從樓道後方抽出長弓,在門口穩住身形,彎弓搭箭,「嘣!」一聲利響,兩箭連發,將其中一隻老鼠釘死在地板上。
而遠處的守衛們仍在與猩猩纏鬥。
剩餘三隻碩大的老鼠幾乎同時撲向西古爾德,其中一隻猛地咬住了他的腳踝,尖牙穿透靴子,血滲了出來。
「該死!」他一邊跛著腳跳開,一邊念出禱文,神聖能量在他身上環繞——庇護術(Sanctuary)立刻生效,為他籠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神聖屏障。
西古爾德沒有跟老鼠糾纏,而是果斷繼續追蹤逃跑的刺客,一路沖向通往樓下的台階。老鼠撕咬著他小腿的那一刻,他強行掙脫,奔入動物園更深處。
樓下的空間是一片昏暗潮濕的蘑菇園,牆壁和地面都布滿青苔與菌菇。岩石布景模仿天然洞穴,周圍光線昏黃,空氣中帶著淡淡的腐殖氣息。前方有兩條通道延伸出去,但西古爾德剛想分辨路徑,便被眼前的一幕震住——
整面石牆上,趴滿了巨大的黑蜘蛛,密密麻麻,幾乎沒有空隙。它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下方來客,那些幽暗中發亮的眼睛讓人頭皮發麻。
這讓西古爾德分神了片刻,錯失了追蹤刺客的最佳時機。他咬了咬牙,繼續往前沖。
與此同時,白猩猩仍在外面的廣場與守衛激戰,揮拳怒吼,場面一度近乎失控。
但下一秒,一道熟悉的魔法波動再次擴散——盧西安站在圍牆外,冷靜地重複詠唱塔莎狂笑術。
這一次,魔法命中了。白猩猩忽然停下動作,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直接撲倒在地。下一刻,它開始打滾,捶地拍胸,發出低沉的笑聲,竟像個發瘋的孩童在翻滾大笑。
「笑得出來你就繼續笑吧。」盧西安低聲道。
街上騷亂未止,四隻新的大老鼠從右邊通道里奔了出來,沿著洞穴甬道直撲西古爾德方向,氣勢洶洶。
伊默斯緊隨其後,抽弓搭箭。他穩住步伐,一箭破風,將一隻老鼠釘死在洞口的岩壁上,腳步已跟了上去。
外頭廣場,守衛們依然在圍攻白猩猩,試圖在它「發瘋時」將其制服。儘管猩猩被擊中幾次,卻依舊陷在魔法的狂笑中,翻滾著、嘶吼著,暫時毫無反應。
「別攻擊它!」盧西安怒吼,「它還在法術控制中——你們會打斷魔法的!」
但沒有人聽他的。混亂中的士兵只顧著揮劍、後退、再揮劍。
盧西安咬牙,轉身直接沖向動物園,披風在身後翻飛。
而此時,在蘑菇園深處,西古爾德被老鼠逼得節節後退,不得不轉向左邊的洞穴通道。他的靴子踏入布滿苔蘚的地板,空氣濕潤發霉,頭頂吊著發光菌菇,灑下一片柔和的冷光。
藤蔓在牆上垂落,一些灰綠色的蜥蜴伏在牆縫之間,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來客。而在一棵造景的仿真樹枝上,一條粗大的黑紋蛇正盤在枝幹之間,頭顱高高抬起,舌信不時吐出。
西古爾德沒時間細看,他一路衝過這片生物溫室,衝進右側的石門。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抓住刺客。很快,他瞥見前方一抹黑影正從通道盡頭閃過,正是刺客!
「停!」西古爾德大喝一聲,舉手釋放法術,聖徽亮起,吐出堅定命令——命令術:停止(Command: Halt)!
那刺客身形一頓,卻只僵了一瞬便繼續前沖,硬是扛過了法術的壓制,轉眼消失在通道盡頭。
與此同時,外頭街上——
白猩猩還在地上咯咯發笑,踢腿、翻滾,像個脫韁的幼童;但攻擊仍在繼續,盧西安大喊不止,卻沒人聽見。
而在動物園的陰影中,更多巨鼠從牆縫、通風管中鑽出,朝著伊默斯與西古爾德的方向蜂擁而來。
刺客繼續往園區深處狂奔,身影如鬼魅般穿梭於岩石與藤蔓之間。然而西古爾德並沒有跟丟。他咬著牙,牢牢記住了對方逃跑的方向,每一次轉角、每一道門,他都一一刻入心中。
與此同時,在廣場另一側,白猩猩依舊在地上狂笑翻滾。然而就在幾次重擊之後,它猛然停下動作,眼神重新聚焦,鼻孔噴出憤怒的氣息,掙脫了魔法的束縛。
它咆哮著站起身,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剛從一場躁狂的夢中驚醒。
就在這一刻,盧西安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另一個角落。
他目光一閃,看到兵營側門不知何時悄然開啟。一名身穿守衛制服的人,帶著兩個打扮成平民的傢伙,從門後推出幾隻沉重的木箱。箱子表面粗糙,頂蓋被鐵環釘住,但內部隨著推動傳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幾名「平民」立刻在巷子盡頭接應,熟練地抓起箱子,迅速消失在東北方向。守衛回身,利落地將門關上,插上門閂。
盧西安皺眉,悄然詠唱法術,一道傳送門在他身後砰地張開。他跨步而入,身影瞬間消失,出現在那條小巷盡頭,正好看見最後一隻木箱被抱起,叮鈴咣啷的金屬聲響清晰入耳。儘管傳送門發出了巨大聲響,但在白猩猩與守衛戰鬥造成的騷亂中沒有引起注意。
「這不是普通的走私。」盧西安低聲說道,眼神銳利如刃。
回到蘑菇園——
伊默斯嘗試再度攻擊扑來的老鼠,但箭矢似乎被牆壁遮擋、環境干擾,紛紛落空。他一皺眉,乾脆抽身向下層衝去。
下方的房間更加幽暗,也更加惡臭,地面布滿啃咬過的骨頭和殘破籠具,更多老鼠從四面八方湧出。伊默斯抽刀在手,勉強跟上西古爾德的腳步。
西古爾德則已經衝進了隔壁房間,那是一間舊獸舍,牆邊掛著鎖鏈和鐵柵。他一把抓住吊在天花板的幾隻鳥籠,咬牙硬生生把它扯下來,奮力朝身後一甩,「轟!」地一聲,整個門廊瞬間被籠子堵住。
「對不起,小鳥!!」他邊喊邊喘氣,似乎真有點愧疚,「伊默斯一定沒事的!」
「你他媽的。」門廊後傳來伊默斯冷到極點的聲音,夾著十隻老鼠的尖叫。
就在扯籠子的過程中,西古爾德不小心傷害到了籠中的鳥兒。神聖護佑立刻失效,庇護術(Sanctuary)在光芒中消散。
「抱歉、真抱歉、超抱歉!」西古爾德一邊後退一邊繼續道歉,完全沒有回頭看。
外面的白猩猩已恢復理智,怒火翻滾,揮拳將一名守衛砸翻在地,血濺石板。更多士兵圍上,它咆哮著轉身揮舞鐵柵門當武器,似乎要將整座廣場摧毀。
盧西安則躲在巷子陰影中,給自己施放了一個高級隱身術,目光緊鎖那一批迅速消失的箱子,腦中開始拼接這背後的走私邏輯。
回到動物園深處——
更多大老鼠爬上牆面,從縫隙、風口、排水道里鑽出,密密麻麻,幾乎像黑色洪水要把整個走廊吞噬。
伊默斯雙腿一蹬,借著籠子與門廊的縫隙一躍而過,成功將自己和老鼠分開。他著地滾翻,一路狂奔超過西古爾德,衝進下一間房,接著腳步頓住。
房內光線微弱,一片乾草鋪地的獸舍中央,正臥著一隻體型龐大的貓頭鷹熊(Owlbear),巨大的腦袋埋在翅膀下,正在沉睡。它的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靜止感。
後方,那群嗜血的巨鼠並未放棄。
兩隻鼠怪正瘋狂撕扯西古爾德先前丟下的鐵籠,咬得金屬咯咯作響,卻一時無法撕開其扭曲交錯的鐵條。另一隻則靈巧地爬上牆體,從縫隙中翻過籠障,撲向西古爾德,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啊——!」他低聲痛呼,反手抽劍。
閃爍著光芒的利刃斬入鼠頸,那怪物尖叫著倒地抽搐。另一隻卻敏捷地扭身竄入陰影中,避開了追擊。
西古爾德不再戀戰,迅速從狹道穿過,踏入一間宛如密林的小型展區。濃密藤蔓從天花板垂落,牆面爬滿青苔,空氣潮濕,散發出混合著泥土與獸腥味的味道。
他穿過這片綠意,推開下一扇半掩的木門。
前方是一個更狹小卻異常精緻的房間,香料的味道若隱若現,牆面繪有星象與花卉,角落裡,他看到伊默斯的身影一閃而過。
另一側——
盧西安仍藏身於小巷,隱身咒文在他周身盪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他靜靜地、無聲地跟在那些搬運木箱的「平民」身後,悄然貼近,打量著每一個箱子的輪廓與紋路。
箱子裡傳來清脆的金屬碰撞聲,不像是武器,更像是……組件?零件?某種未完成的機關?他一言不發,繼續跟隨。
園區深處——
伊默斯正悄然靠近一扇奇特的門——那門幾乎不像屬於動物園的東西,而更像是貴族宅邸的通往密室的那種私人通道:紫金鑲邊、雕紋繁複、嵌著寶石的門框,在幽暗光線中泛出異樣的光澤。
那名刺客正試圖打開這扇門,指尖滑過一組符文機關。
門「咔噠」一聲開啟,下一刻,一道白金色的蹄影猛然從門內飛踹而出。
一隻獨角獸從門內奔出,如月光凝成的幻影。它鬃毛在空中揚起,身上的魔法氣息如潮水般散開。那蹄擊正中刺客胸口,刺客倒飛出去,在地上翻滾兩圈才勉強止住身形,朝另一間房間跑去。
伊默斯見狀趕緊扔出一顆黑暗彈(Darkness),濃霧般的魔法瞬間炸裂,吞沒整條走廊。他腳步一蹬,化作一道殘影,在幽影中猛衝——80尺,恰好擋在刺客前方。
此刻,鼠群仍未放棄追擊。
鐵籠被扯開,兩隻老鼠躥入追蹤路徑,其中一隻衝進小型展室,對西古爾德猛撲——卻在最後一刻被他一個轉身躲過。
「真煩人。」他一劍橫掃,將那老鼠攔腰斬斷,踏入了獨角獸所在的房間。
獨角獸低頭,角上光輝閃動,釋放一道波動的魔力。神聖之力宛如水波擴散,伊默斯與刺客同時受到波及,卻順利通過了意志豁免。
外頭的猩猩怒吼連連,兵營的守衛越來越多。
盧西安依舊藏身在隱形術的魔法光輝下,腳步悄無聲息地跟在那些搬運箱子的「平民」後面。他的目光冰冷銳利,時刻警惕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那些人穿過兩條巷子,七拐八繞地來到一處下水道入口。老舊的鐵門深嵌在一堵苔蘚斑駁的牆中,門口立著一人,看起來像是提前安排好的接應者。
幾人合力打開門,沉重的鐵鉸鏈發出「哐啷」一聲。他們迅速將箱子一個接一個地扔進黑暗的水道里,伴隨著幾聲沉悶的「撲通」,箱體墜入地上的積水中。
「……走私。轉移。」盧西安低聲自語。
而在動物園深處,局勢急轉直下。
獨角獸低頭釋放出的神聖波動意外波及到了貓頭鷹熊(Owlbear)——那隻原本安睡在房間一隅的猛獸,在魔法觸動下猛然睜開雙眼,渾身肌肉繃緊,發出一聲令人心膽俱裂的吼聲。
它轉頭看向那道金屬門,猛地撲過去,「砰!」地一聲,整個門框都震了一震。粗壯的前肢與利爪開始撕扯金屬,而牆角的藤蔓也詭異地活了過來,纏繞著門軸與鎖鏈,似乎在主動配合它拆門。
西古爾德瞥了一眼,認出那不是自然生長的植物——是獨角獸的魔法,在悄無聲息地支持這場野獸行動。
刺客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幽影中頓時失去了方向,原本熟悉的通道在黑暗中變得扭曲、模糊。他屏住呼吸,憑藉記憶中最後的方位判斷,慌亂中躥向出口。
就在他即將接近那扇門的瞬間——
一道寒光悄無聲息地破開黑暗,從側方刺出。伊默斯從黑影中抽出細劍,銳刺直入,精準地命中了對方側腹。刺客吃痛踉蹌,剛想轉身應對,卻被伊默斯一刀穿刺,精準命中——暴擊。
劍尖未扎入心臟,卻乾脆利落地挑斷了對方肩背的肌肉與神經。他刻意避開致命要害,劍身一旋,將力量精確控制在失去意識的臨界點。
刺客倒在地上,手中武器跌落,意識徹底模糊。血從衣襟下汩汩流出,卻沒有致命傷。
街道另一端,白猩猩與索默守衛之間的戰鬥仍在持續。鐵器撞擊獸骨的聲音在遠處迴響,然而此刻,幾乎沒有人再關注這裡的戰局。
貓頭鷹熊還在猛撞鐵籠,而鼠潮也在追擊。
它們蜂擁而入,沿著走廊方向追趕,幾隻老鼠快步翻越斷裂的門扇,離西古爾德僅一步之遙——卻始終差了一點,被魔法屏障或翻滾閃避甩在身後。
西古爾德衝進獨角獸所在的房間,眼神一亮。
獨角獸優雅的身姿令他想起了自己心愛的戰馬「旋風」。
西古爾德喃喃著,神色中忽然多了一種「熟悉的自信」。他覺得這兩種動物如此相似,大概性情也相同吧。
他小心靠近,低聲安撫,緩緩伸出一隻手——想要溫柔地撫摸那如神明雕刻般優雅的生物。然後,一隻蹄子重重地踏了下去,差點踩在他腳背。
獨角獸側頭瞪了他一眼,神情寫滿了不屑,充滿靈性的眼睛仿佛在說「你以為你在幹什麼」。
西古爾德立刻識趣地收回手,躬身一禮,認真地道:「對不起,閣下。我搞錯了……顯然您不是普通的馬。」
獨角獸看了他兩秒,終於輕輕後退一步,似乎接受了這份歉意。緊接著,一道柔和卻神秘的魔法波動包裹住西古爾德,像一道夜空中灑落的星光。
他體內傷口飛速癒合——恢復11點生命值,身上升起一層半透明的護盾,獲得9點臨時生命值,護甲邊緣隱隱泛起光輝,AC提高+2,持續到獨角獸下回合結束。
在陰影中,盧西安繼續保持隱形,靜靜觀察著這場「平民搬運」行動的收尾。
最後一個箱子被扔進下水道,水花飛濺。一個身穿粗布上衣的中年男子收回手掌時,忽然用指尖在自己左胸口輕輕劃出一個手勢,動作迅速而隱秘。
盧西安目光一凜。他認不出這個手勢的具體含義,但它明顯不是隨意的動作——像是某種組織標識、內部暗號。他默默將動作記在心裡,眼神變得更加警惕。
這些人看起來毫無特別之處,衣著與普通市民無異,但行動協調、分工明確。他們都是本地人,典型的紅衛口音與舉止。
其中兩人翻入下水道,消失在黑水流淌的黑暗中。剩下幾人則迅速開始「偽裝現場」——將門口被撬開的石塊一點點放回原位,力求做到天衣無縫。幾分鐘後,現場幾乎看不出任何異常。
就在他監視的同時——
動物園的另一頭,更大的混亂爆發了。
一扇鐵製窗戶在一陣扭曲咔響中猛然碎裂,一條巨蟒破窗而出,尾巴如鞭橫掃,落入一片嘶吼奔竄的巨老鼠群之中。老鼠尖叫四散,而蛇則翻滾著將一整隻巨鼠吞入口中,血腥與破碎的聲音夾雜在一團亂戰之中。
此時,伊默斯蹲下,迅速為刺客壓住傷口止血。他從包中抽出一條布帶,熟練地將其纏繞在傷口上,動作利落。
「別急著死。」他低聲說,朝另一側出口方向望了一眼,隨即對著走廊里喊:「西古爾德,這邊——出口。」
西古爾德正好收起武器,回頭望去。他快步穿過殘骸、籠子和仍在拆門的貓頭鷹熊,來到伊默斯身邊。
「你解決了?」他看了一眼那昏死過去的刺客。
「還活著。」伊默斯回,拽起刺客的身體。「出去再說。」
園區深處仍然在沸騰,老鼠、蛇、猩猩、守衛攪在一起,遠處甚至還能聽見某個獸舍的圍欄斷裂聲。伊默斯和西古爾德沒有再回頭。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通道,穿過染血的地磚與殘破的籠欄,踏入那條石砌甬道盡頭,將混亂的動物園留在身後,回到略顯騷亂的外部街道。
—
混亂終於暫時平息。
盧西安站在下水道附近的陰影里,目送那群平民消失在不遠處。他理智地沒有選擇親身到下水道里去查看,自己孤身一人涉險,只會凶多吉少。他又靜靜地等了片刻,確認再無可追蹤的線索後,悄聲離開。
「麻煩的一天。」他喃喃,轉身消失在巷道中。
在戰鬥中跟同伴分開時沒來得及互通消息,盧西安只好返回旅館,在那裡等待跟同伴匯合。
—
而另一邊,伊默斯與西古爾德正拖著一具渾身是血、已被制服的刺客,在城市邊緣低調穿行。
街巷中人不多,但兩個滿身血污、神色冷硬的男人扛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可疑分子,實在太惹眼了。
「我們得找地方藏。」伊默斯低聲說,目光快速掃過四周。他拎著渾身是血的刺客,輕盈地一躍進入旁邊小巷,身影消失在磚影之間,完全沒引起任何注意。
西古爾德……則沒那麼幸運。有幾個在低聲討論著動物園騷亂的平民從拐角走出,剛好撞見他站在牆根,衣甲還閃著魔法殘留的光輝。
「那不是……那個人剛剛在天上飛!」其中一人驚叫,眼神戒備,「我認得他!」
西古爾德愣了一下,想起之前自己飛過了整個集市,肯定被一大群人看到了。
對方開始小聲呼喚其他人。
數秒後,伊默斯重新從巷道中現身。「滾開,這兒沒什麼好看的。」他說,一邊將刺劍收回刀鞘。「還是說你們也想被白猩猩襲擊?」
遠處的騷動還在繼續。幾個平民面面相覷,在伊默斯漠然的注視下,識趣地後退,低頭離開。
「謝謝。」西古爾德低聲說。
「以後別飛太高。」伊默斯簡短回應。
兩人穿過幾條空巷,最終在一間廢棄小倉庫中找到藏身之處——木箱堆成的隱秘角落,乾燥、隱蔽,剛好容身。刺客的身體被藏在木箱縫隙中,仍然沒有恢復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