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默斯與艾洛伊斯-衝突
在暮色降臨之時,黑木沼澤的湖水隨潮汐緩緩上漲,淹沒了通往森林深處的泥濘小徑,抹去了地面上兩道奔跑的足跡。它們一路延伸至一間隱匿於密林之中的破舊木屋,屋子破敗不堪,房門已化為碎片。屋內刀劍相交的激盪之音此起彼伏,迴蕩在四周。
這並非伊默斯與艾洛·弗維阿努斯首次交鋒。身為黑暗兄弟會的兩名年輕刺客,在相識的這十餘年裡,他們已共同經歷了數以千計的搏鬥訓練。艾洛並非最具天賦者,但也決非最劣。他以敏捷著稱,那近乎雜技般的閃避動作,是伊默斯始終無法模仿的。
然而,他的致命弱點在於他始終難以斬釘截鐵地殺人。
自從伊默斯追蹤他至此藏匿之地,艾洛已多次擁有向對方發起致命攻擊的機會——倒不是說伊默斯會讓他成功得手,然而艾洛總是主動規避此類舉動,這令對他的攻擊變得輕而易舉。
就像這樣。
伊默斯迅速用匕首擋住朝他腹部——而非脖頸——襲來的的短劍,緊接着邁步靠近,一拳猛擊對方下巴。艾洛搖晃着後退,伊默斯抓住這個絕佳時機,矯健地揮出一腿,將他絆倒在地。趁對方還在掙扎之際,黑髮刺客邁步上前,用腳挑起地上短劍。劍尖指向艾洛的胸膛,將其固定在原處。
「別動。」
艾洛瞪大了眼,僵持了一瞬,然後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在地,雙手高舉過頭頂。他撅着嘴,如同訓練結束後的慣常模樣,任由伊默斯搜查他身上攜帶的各式小刀和武器,並將它們拋至房間的另一端,發出丁零噹啷的聲音,與窗外沉悶的蟬鳴聲交織在一起。
伊默斯一言不發地完成了手頭的工作,接着用腳輕輕地翻轉了曾經的同伴,露出對方的左腳踝。短劍頓了頓,接着快速划過,切斷了跟腱——這是兄弟會常用的手段,用以阻止目標逃跑。
艾洛痛苦地大叫出聲。在這一刻,如果他之前還抱有被同伴放過的希望,那現在這個念頭也已經煙消雲散了。他臉色因為疼痛而扭曲,雙手緊緊地壓住血流不止的傷口。伊默斯起身收起短劍,看着對方掙扎着從地上坐起來,艱難地挪動到牆邊,在地上拖行出一串斑斑點點的血跡。
「所以,這就是我的結局了。」艾洛苦澀地說道。他靠着牆坐着,一邊用手捂着傷口。「我猜你的確如你聲明那般對兄弟會忠誠。」
「而你也該如此。」黑髮刺客低聲說,俯視着地上的人,並沒有如往常那樣迅速完成任務。「為什麼拒絕了委託?」
「這重要嗎?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伊默斯不置可否。「你不像那些無能的傢伙,你完全有能力勝任那個委託。」他低頭看着前同伴,血仍不斷從艾洛手指之間湧出,讓伊默斯停頓了一下。「為什麼你總是要這麼挑剔?」
「挑剔?」這個詞仿佛激怒了艾洛,他本在照看傷口,聞言抬頭瞪向伊默斯。「這就是你看到的?你認為我拒絕謀殺一個病床上的老人是因為我不喜歡這個目標?」
「你口中這個病床上的老人,是飛燕商會的最大讚助人,正是他們使我們的客戶陷入了麻煩。」
艾洛嗤之以鼻。「他們完全可以靠錢買通活路,根本無需因此殺人。」
黑髮刺客皺了皺眉。「我不明白,」他說。「你聽起來像是手裡沒沾過血似的。我們是行刑人,不是審判團。你滿口說着無需殺人,實際上又有多少人死在你手上?」
艾洛移開了視線。「37個。」他最終說。「我記得他們每一個。」他閉上眼。
「我從不。」伊默斯冷淡道。
「我知道。」艾洛苦笑。「你的確是我們中最棒的,不是嗎?」
「那他們和懷特有什麼不同?為什麼他們的死不會困擾你?」
「我……儘可能選擇那些有罪之人,他們死了要比活着強。」艾洛試圖解釋,「但是,當然,我不會次次都那麼走運,有三個無辜者,是我為了不違背兄弟會戒律而殺死的。直到我死的那個瞬間,我都會銘記這三個人。」艾洛搖了搖頭。「而我不想再增加這個數字了。」
「無辜或不無辜,那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事,我們應該做的是遵循夜母的指示。說到底,這些靈魂都屬於西帝斯。」
「或許吧,那就將我帶給西帝斯。讓這個可悲的靈魂回到死亡之父那兒,因為我知道我絕不無辜。但記住我的話,親愛的兄弟,當你不問原因便去奪取性命時,別忘了是什麼使我們走到這一步的。」艾洛抬頭與他直視。「你殺的每一個無辜者,都是在製造與你我相似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