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的日記(一)

出自The Ysmir Collective

於 2024年12月21日 (六) 08:16 由 Pie對話 | 貢獻 所做的修訂


4E 162年,末種月20日

這裏很暗,也很安靜,安靜得讓人害怕。牆上的蠟燭一直在燒,但光線微弱,照不到角落。屋子裏只有石頭和陰影。我們所有人——新來的孩子——都被安排住在一個房間裏。每個人都縮在自己的床邊,沒有人說話,只有幾聲壓抑的抽泣從角落傳來。

我想家。我想念媽媽的歌聲,爸爸講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還有哥哥拉着我的手跑來跑去的樣子。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切都變了,為什麼會有這些陌生的孩子和我住在一起,而不是我的家人。昨晚我夢到爸爸牽着我的手,他告訴我不用害怕。醒來時,我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眼淚濕了枕頭。

4E 162年,末種月21日

昨晚又有人哭了,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到了。我睜開眼,看見對面牆角的一個男孩縮成一團。他把頭埋在膝蓋里,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很隱忍。我認得他,他是和我同一天到這裏的。他的臉一直看起來很平靜,我沒想到他也會哭。

其實,我也想哭,可是怕被人看見。我知道我的爸爸媽媽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了那場火,看到那些拿着刀的人。我知道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4E 162年,末種月23日

這裏的孩子很多,但大部分都不說話,像是害怕被懲罰。有個比我還小的男孩,總是坐在門邊,眼神呆呆的。他說他的名字是索爾,他還說他的媽媽沒死。

我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只是騙自己。我沒問他細節,但每次聽他說媽媽會來找他,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羨慕他還能有這樣的信念,要是我的爸爸媽媽還在該多好。

晚些時候我和索爾一起跟那個總是坐在角落裏的男孩說了話。他比我想像中要禮貌,名字是伊默斯,看起來比我們大一點,也是個孤兒,他的家人在一場暴亂中全部去世了。

4E 162年,末種月27日

今天,一個大個子的男人走進房間。他穿着黑色的長袍,聲音很冷。他站在我們面前,掃視了一圈,然後說:「你們為什麼在這裏,我想你們應該清楚。你們的家人都死了。不管是戰火,還是意外,他們都不可能回來。」

有孩子低聲哭了起來,但他沒停下:「你們現在是孤兒,是被黑暗兄弟會選中的人。這裏不是孤兒院,我們不會給你們無意義的生活。你們會被訓練,成為兄弟會的一員。如果你們跟不上……」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就會被淘汰。」

我渾身發冷,手心冒汗。他沒有說淘汰是什麼意思,但我能猜到。

4E 162年,末種月28日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索爾坐在床上,抱着膝蓋,臉藏在胳膊里,聲音悶悶的:「我媽媽一定會來的。她肯定還活着。」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沉默地看着他。後來我說:「如果我們足夠厲害,也許就能自己離開這裏。」我不知道這話是對他還是對我自己說的,但說出口的那一刻,我好像真的有了點希望。

伊默斯坐在不遠處,一直低着頭沒說話。索爾抬起頭問他:「你覺得呢?」他抬頭看了我們一眼,臉上沒有表情,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說:「也許吧。」

4E 162年,末種月30日

我們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吃飯、睡覺、被大人盯着。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但也總覺得不安。有時候,晚飯後我們會偷偷躲在角落聊天,聊以前的家,聊我們的爸爸媽媽。

「我以前家門口有一棵蘋果樹,夏天的時候蘋果特別甜。」索爾說。「我媽每次摘一個都會給我削皮,我吃剩下的核,她種到院子裏,可從來沒長出來過。」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也許她還會試一次。」他嘟囔着。「我如果出去了,一定要幫她。」

伊默斯一直在聽,手裏擺弄一條舊舊的布手鍊,看起來很簡單,但他總是特別小心地保護它。我問他:「那是什麼?」

「我妹妹的。」伊默斯說:「她自己編的,說要送給我,保護我不挨罵。」他說完笑了笑。「她還說,如果我戴着這個,她就不會擔心我跑太遠。」

索爾問:「你妹妹幾歲了?」

「七歲,比你大一點。」伊默斯停頓了一下,輕聲說:「我本來還想教她用更結實的線編,可……」他說到這裏沒再繼續,我們也沒有追問。

4E 162年,爐火月1日

訓練開始了。我們第一天練的是跑步。導師讓我們繞着聖所跑二十圈,誰跑不完就要被罰。我跑得很慢,到第十七圈的時候腳都軟了。索爾在我旁邊跑得氣喘吁吁,但他硬撐着,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一起跑。

回到訓練場時,我差點癱倒在地。導師只是冷冷地看着,說:「明天繼續。」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撐下去,但我不想被淘汰。我不想死。

4E 162年,爐火月4日

今天索爾哭得很厲害,他說自己做了個噩夢,夢到媽媽被火燒了。他抽噎着說:「可是她明明還活着!我記得她還在外面!」他哭得停不下來,眼淚流了一臉。

伊默斯蹲下來,把手放在索爾的肩膀上,低聲說:「別怕。夢只是夢,不是真的。」索爾抬起頭看着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可是,這時有個年長的男孩從旁邊走過,冷笑着說:「安慰有什麼用?夢是假的,但你們的家人死得可是真的。」

我看到伊默斯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直接朝那個男孩撲了過去。他們扭打在一起,那個男孩受過一點訓練,很快把伊默斯按在地上,但伊默斯咬住了他的手指,讓那傢伙疼得嗷嗷叫。

他們最後被導師拉開了,誰也沒佔到太大便宜。導師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如果是任務,你們兩個早死了。」伊默斯低着頭不說話,但我看到他眼睛裏還有火。

索爾整個人都嚇壞了,拉着伊默斯問:「伊默斯,你還好嗎?你沒必要和他們打的!」

伊默斯擦了擦嘴角的血,說:「有必要,那傢伙滿嘴瞎話。」他語氣很平靜,但手卻不自覺地撫摸了一下手腕,那裏沒有手鍊。

4E 162年,爐火月7日

那場打架之後,大家都對伊默斯有些敬畏,甚至連那個年長的男孩也沒再多說什麼。索爾似乎更加黏着他了,總是跟在他身後。我注意到,伊默斯看起來也不怎麼抗拒,有時候還會幫索爾擋住其他孩子的欺負。

我問他:「你為什麼那麼生氣?」他低頭想了一會兒,說:「我只是受夠了。」他沒說受夠了什麼,但我猜,大概是這一切吧。我們所有人都受夠了。

4E 162年,日暮月19日

這幾個月每天都是跑步、攀爬、跳躍。導師總是說:「只有強壯的身體才能藏匿在黑暗中。」但我覺得他就是喜歡看我們累得趴在地上的樣子。

今天的攀爬訓練,我摔了一跤,膝蓋破了皮,血流了不少。導師看了我一眼,沒有多說,只是讓下一個人繼續。索爾跑過來遞給我一塊布,說:「你還好嗎?」我咬着牙點了點頭,心裏想着,至少還有朋友陪着我。

不遠處,我看到伊默斯還在練,就像故意跟自己較勁似的,明明他已經完成了今天的任務。旁邊的幾個大孩子看着他竊竊私語,他裝作沒聽見,我知道他心裏不服。

4E 162年,夜星月26日

總算冬天了,我們能休息了。索爾問我:「艾洛,你家是不是有個大院子?你以前說過的。」

我點點頭:「是啊。我爸爸種了一排橡樹,說長大以後可以做船。我以前總爬到樹上看街上走的人。有一次爬得太高,掉下來摔斷了腿,我媽罵了我整整一個月。」

伊默斯笑得很開心:「你這麼喜歡爬樹,你媽肯定說你比猴子還調皮。」

「差不多吧。」我忍不住也笑了,想了想,問他:「你妹妹呢?她有喜歡的東西嗎?」

伊默斯抬起頭,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她喜歡吃糖,特別是做得像貓咪的。我們家附近有個老婆婆,她手藝很好,每次我媽讓我帶伊蕊比婭去買糖,她都只挑選帶貓咪圖案的。」說完,他笑了一下,聲音里有點懷念。

4E 163年,日高月30日

我們漸漸變得熟練起來。攀爬、潛伏、用武器……所有這些東西已經不再讓我害怕了,儘管每次完成後仍然筋疲力盡。但今天訓練的時候,我注意到自己爬牆比去年快了很多。到終點時,索爾笑着拍了拍我的背,說:「你現在比猴子還靈活。」

「是啊,」我故意裝作得意的樣子,「比起你這個慢吞吞的烏龜好多了。」我們兩個笑得很開心,周圍那些冷漠的石牆也似乎沒那麼可怕了。

4E 164年,次種月2日

今天是第一次解剖課,一隻死兔子被扔到我們面前。導師冷冷地說:「你們要知道目標的每一部分,解剖是基礎。」

我盯着兔子,心裏一陣反胃。索爾低聲說:「我們真的要這樣做嗎?」他的手抖得刀都快拿不住了。導師走過來盯着他,說:「想退出?」索爾搖了搖頭,但臉色蒼白得像紙。

伊默斯蹲下去,拿起刀,動作有些生硬,但沒有遲疑。他的手指也在發抖,但每一次切開都精準到位。我看着他,心裏又佩服又害怕——他明明也覺得噁心,卻總能硬着頭皮做得比誰都好。後來,他默默幫索爾處理完那隻兔子,站起來的時候,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4E 164年,日高月15日

今天的訓練稍微輕鬆一些,我們開始學處理傷口和用藥。不用面對動物屍體讓我感覺好受了不少。導師說這是為了讓我們在任務中能保住自己的命。

伊默斯依舊是那個做得最快的人。導師走過去,檢查了他的處理,說了一句:「不錯。」伊默斯沒什麼表情,只是點了點頭。但我能看出來,他還是有點得意的。

4E 164年,日高月27日

今天下午,導師讓我們去參加一個儀式。他帶我們到大廳,那裏點着很多蠟燭,光線搖搖晃晃的,看得我頭暈。一個穿黑袍的人站在中間,聲音像石頭磨過一樣難聽:「西帝斯是虛無,一切都會歸於虛無。夜母是西帝斯的聲音,而你們,是西帝斯的刀刃。」

他指着角落裏的一座雕像。那雕像黑漆漆的,像個人,但臉上全是空洞。我覺得它在盯着我們,可是我不敢多看,只好盯着地板。

黑袍人繼續說:「夜母說,殺人是你們的天命。不要懷疑,不要退縮,只要聽從她的聲音。」他的聲音越來越冷,我聽得渾身發毛。索爾站在我旁邊,低聲吸了口氣,抓住我的袖子,手指涼得像冰一樣。

儀式結束後,我們回到房間。索爾縮在牆角,一句話也不說。我坐在他旁邊,問:「你還好嗎?」

「夜母真的會……看着我們嗎?」他聲音很小,像是在問自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覺得剛才那個人的話很怪,可是他說得那麼可怕,好像如果不信就會出事一樣。

伊默斯坐在另一邊,突然開口:「我覺得,夜母根本不關心我們。」

索爾抬起頭看他:「你說什麼?」

「我是說,她是個神,對吧?那她怎麼可能關心我們這些小孩子?」伊默斯的語氣很平靜,但他說的話讓我一下子愣住了。

「可導師說她會知道我們是不是聽話啊!」索爾皺着眉頭,聲音有點急。

伊默斯聳了聳肩:「那他說就是了。我反正不信。」他說得很隨意,但我聽得出來,他也有點不確定。

4E 164年,爐火月3日

晚飯後,我們又聊起了那天的儀式。索爾抱着膝蓋,聲音有點發抖:「要是夜母真的在看着我們,我們不殺人會怎麼樣?」

「誰知道。」我靠在牆上,小聲說,「導師說她會生氣,可是她又沒真的說話。」

「可是……」索爾抬頭看着我,「要是她真的生氣,我們會不會……會不會死?」

我皺着眉頭,沒有回答。其實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想到導師冷冷的眼神,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我覺得他們在嚇我們。」伊默斯突然說。他坐在床邊,把手放在膝蓋上,「夜母哪有時間管我們?」

「可是……」索爾看着他,語氣有點着急,「可是萬一是真的呢?如果她真的在看着我們怎麼辦?」

伊默斯停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然後輕輕說:「那就裝作聽話唄。」

「裝?」我問。

「對啊,」他點點頭,「我們裝作聽話,裝作很聽導師的話。等我們長大了,變厲害了,再想辦法跑出去。」

索爾愣了一下:「真的能跑出去嗎?」

伊默斯看了他一眼,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說:「反正不能被他們嚇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挺認真,雖然聲音還是有點小。

索爾眨了眨眼,好像被說服了:「那……那我們就裝吧。」他擠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可是跑出去以後,我還是要種我的蘋果樹。」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你除了種樹還會幹什麼?」

「那你呢?」索爾瞪了我一眼,「你跑出去幹嘛?」

我想了想,說:「去海邊,坐船。」

索爾又轉頭看向伊默斯:「那你呢?」

伊默斯低頭盯着地板,忽然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但如果有機會,我想試試做糖果。」

4E 165年,朝陽月7日

今天伊默斯通過了考核!導師說他是這一批里最出色的訓練生,將成為刺客大師達維爾的學徒。我們聽到消息後都跑去祝賀他。索爾拍着他的肩膀,大聲說:「你終於不用天天跑步爬牆了!」我也忍不住笑:「對啊,還能跟着導師去外面看世界,真是羨慕!」

伊默斯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我還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啊!」索爾揮揮手,「和導師一對一學習有什麼難的?他還能要你跑步五十圈不成?你能走出這個聖所,我們都被關在這裏看不到外面!」

「對!」我點點頭,「你出去以後一定要告訴我們外面的樣子,比如有沒有蘋果樹,還有……嗯,別的東西!」

「好啊。」伊默斯笑了,眼裏也多了一點光。他伸出手:「那就約定好了,我出去的時候記下來,回來告訴你們。」

那天晚上,我們在角落裏偷偷慶祝了好久。索爾說以後伊默斯就是我們的探子,我們靠他知道外面的世界。伊默斯笑着答應了,臉上帶着一種我們很少見到的輕鬆表情。

4E 165年,朝陽月19日

伊默斯出任務回來了。我們一聽到他回來的消息就跑去找他,想聽他講外面的故事。他看起來有點蒼白,眼睛下還有黑眼圈,但還是對我們笑了笑,說:「外面挺大的,比聖所好看多了。」

「有什麼好玩的?」索爾興奮地問,「快說!你看到了什麼?」

伊默斯想了想,說:「有一個大市場,那裏的人賣很多東西,有水果,還有一種奇怪的甜餅,味道不錯……還有……」他停了一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有個小鎮,房子很漂亮,院子裏種滿了花。」

「是不是和你家院子一樣?」我問。

他愣了一下,嘴角揚了揚:「嗯,有點像。」可他的話說得慢吞吞的,好像很累。我忍不住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他告訴我們,然後說要休息了。我和索爾都有些失望,總覺得他是在找藉口打發我們。

4E 165年,雨掌月23日

這是伊默斯第三次出任務回來。他的話變少了一些,和我們坐在一起的時候也不像以前那樣分享心裏事。索爾有點不滿了,撅着嘴問他:「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們講了?」

伊默斯搖搖頭:「沒有,我只是……」他頓了一下,抬起頭看着我們,「我不知道怎麼說,外面的世界沒那麼簡單。」

「什麼不簡單?」索爾皺起眉,「你每次都說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明明說好告訴我們的!」

「是我不對。」伊默斯低聲說,「我只是覺得……你們不用太急着通過考核。」

「你什麼意思?」索爾瞪大眼睛,「你是怕我們比你厲害?」

「別鬧了,索爾。」我打斷他,轉頭看着伊默斯,「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伊默斯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擺弄手裏的手鍊,小聲說:「我只是覺得,早點通過考核不一定是好事。」他停頓了一下。「你們最好慢慢來。」

我們繼續追問他卻不肯說。我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總覺得有點不安。

4E 165年,年中月1日

最近,我發現伊默斯經常去擦拭西帝斯雕像上的灰。他動作很熟練,仿佛已經習慣了,甚至連導師都沒要求時,他也會順手擦一擦。

今天我終於忍不住問他:「你開始信仰西帝斯了嗎?」

伊默斯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沒有。」他說得很快,但我注意到,他的語氣有點奇怪,不像以前那麼堅定。

「那你每天去擦雕像幹什麼?」索爾嘟囔,「你以前不是說夜母根本不管我們嗎?」

伊默斯低着頭,好像在思考該怎麼說。他嘆了口氣:「是達維爾讓我這麼做。他說,信仰是刺客的基礎,不信西帝斯就不配成為他的學徒。」

「按照你以前說的那樣裝一裝不就好了嗎?」索爾不解道。「幹嘛當真?」

「我沒有當真。」伊默斯把手放在膝蓋上,語氣低了些,「可是裝得久了……你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裝。」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索爾也停下了,嘴巴半張着,顯然沒料到伊默斯會這麼坦白。

「那你現在信了嗎?」我小聲問。

「我不知道。」伊默斯抬起頭,眼神有些飄忽,「也許還是不信……但達維爾每次說那些話時,總讓我覺得,萬一是真的怎麼辦?」

他的聲音很輕,但聽起來像是從心底壓了很久的東西。我看着他,突然覺得有點難受。索爾皺了皺眉。我們誰也沒再繼續追問。

4E 166年,初芽月17日

伊默斯又出任務了,這次他說會離開很久,具體多久他也不知道。達維爾看上去對他很滿意,這讓很多年長的學徒都不服氣。他們說:「不過是個小鬼頭,裝模作樣罷了。」

我和索爾才不管那些人怎麼說,我們知道伊默斯厲害,也知道他受了很多苦才有今天的表現。可他一走就是兩個月,整個聖所都覺得空了點。

索爾還是老樣子,總想着自己的蘋果樹:「等伊默斯回來,我得問他外面有沒有果園!」我點點頭,隨便應付了一句。可心裏總覺得不安。兩個月,外面到底會發生什麼?伊默斯回來後又會怎麼樣?

4E 166年,雨掌月4日

伊默斯回來了。他剛從外面走進聖所,臉色蒼白得嚇人,身上的斗篷有點皺巴巴的,好像一路都沒怎麼休息。

「伊默斯!」索爾幾乎是跑過去的,聲音亮得像訓練的哨子,「外面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伊默斯抬起頭,眼神慢了一拍才對上索爾。他站在那裏沒動,好像沒聽清索爾在說什麼。空氣里安靜得詭異,連遠處水滴落下的聲音都能聽見。

「有很多地方。」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低低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人很多……市場也很擠。」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像是在想還能說些什麼。

索爾卻已經忍不住繼續問:「那你呢?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伊默斯的手垂在身側,手指輕輕動了動。他轉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看向索爾,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我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但他突然低聲說:「還行。」他的聲音有點抖,但立刻穩住了,「還行。」

索爾好像沒有注意到,只是興奮地接着說起了他這幾天在訓練場發生的事情。他說自己差點被繩索絆倒,還提到昨天在飯堂偷偷多拿了一塊肉餅。我也隨口附和了幾句,講了一個和導師訓練時的小插曲,聽得索爾哈哈大笑。

伊默斯沒有再說話。他安靜地坐在一邊,手撐在膝蓋上,目光有些渙散。但我注意到,他的嘴角輕輕地動了一下,不像是笑,更像是鬆了一口氣。他臉上的緊繃淡了不少,整個人沒那麼僵硬了。

我們繼續聊着最近的瑣事,索爾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高亢。我偶爾會看一眼伊默斯,他並沒有加入,只是坐在那裏,聽着我們說話。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但至少看起來他放鬆了不少。

4E 166年,雨掌月12日

好吧,伊默斯有哪裏不對勁。他幾乎不和我們說話,總是一個人待着,躲開聖所里的其他人。

今天下午,他在床邊擦拭匕首,一個年長的學徒故意走過來挑釁:「聽說你出去一圈就被嚇壞了?」

伊默斯停下了動作,手裏的匕首輕輕地在木樁上敲了一下,然後抬頭看了那人一眼。那個學徒沒有收斂的意思,還故意提高嗓門:「怎麼了?瞪我幹嘛?嚇得連話都不敢說了?」

下一秒,伊默斯直接沖了過去,拳頭直接砸向那人的腹部,緊接着一膝頂撞,動作快得讓我根本沒反應過來。那人倒在地上,伊默斯抓起一把椅子砸了下去,木頭碎裂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都愣住了。

索爾躲在我身後,聲音顫抖:「他怎麼了?」

我沒有回答。我看着伊默斯站在那裏,手裏拿着椅子腿,眼神冷得像陌生人。他變得很暴力,更像……那些大人。